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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人峰的晨露》
天蒙蒙亮时,阿陵的草鞋已经沾湿了三趟。他背着半旧的枣木药篓,腰间挂着爷爷留的黄铜铃铛,每走三步就会发出细碎的“叮当”声——这是灵山采药人特有的暗号,为的是不惊扰栖息在岩缝里的雪鹿。当第七颗露珠从苍松针叶滚落时,他终于望见了石人峰的轮廓:那座形似少女仰卧的巨岩被终年不散的云雾环绕,发间流淌的溪涧在晨光里泛着碎金,像极了爷爷故事里“山神娘娘的银丝带”。
“叮——”铜铃突然发出异样的清鸣。阿陵看见岩顶平地处,有个白衣身影正俯身对着岩石刻画,石面上密密麻麻的凹痕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撒了把碎星。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人身侧躺着的少女,竟与石人峰的轮廓完全重合:她的眉峰是岩顶的两簇苍松,唇角的弧度对应着山岩的天然凹槽,发间流淌的溪涧分明是从她鬓角溢出,在岩石表面汇成十二道细流,正是灵山十二溪涧的源头。
一、刻字人
“小哥,这是在刻什么?”阿陵壮着胆子凑近,药篓里的紫芝仙草蹭到岩石,竟发出珍珠相撞般的脆响。白衣少年抬头的瞬间,他看清了对方眉间一点淡红朱砂,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腊梅:“人名。”少年的指尖抚过刚刻好的“陈阿青”三字,笔画间渗着极细的金光,“五十年前,他曾在暴雨夜为我们送来新编的竹灯。”
阿陵这才注意到岩石表面的字迹分着不同色泽:墨色较深的是“李长庚”“王秀娘”,这些名字他在山下祠堂的族谱上见过;泛着青芒的是“张猎户”“赵药农”,正是爷爷常提起的、曾受山神庇护的先民;最新的刻痕还带着石粉,是“林小满”“周阿芽”,应该是今年刚满十岁的孩童。白衣少年手中的刻刀并非凡铁,刀柄处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刀刃划过岩石时竟发出琴瑟般的和鸣——那是断成两截的太阿剑,余下的半截此刻正插在少女身侧的岩缝里,剑身上的二十八宿星图已模糊不清,却仍有微光流转。
“她是……山神娘娘?”阿陵望着少女指尖缝里的半颗野蜂蜜,蜡黄色的蜜块上还粘着山莓的绒毛,显然是有人新近放上的。少年笑了,指尖轻轻拂过少女发间的溪涧,水流竟听话地分出一股,在岩石上聚成小小的镜湖:“她叫阿沅,是灵山的精魄。”镜湖水面浮现出千年影像:曾有孩童将野花别在她发间,有妇人用她指尖的灵露治病,有老人在岩前焚香,祷词随风散成荧光,飘进她掌心的莲花凹穴。
二、 云絮里的守望
阿陵注意到少女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雾珠,每当山风拂过,那些雾珠就会滚落在岩石上,催生出成片的蓝铃花。白衣少年仍在刻字,这次的名字是“吴阿陵”,刀锋落下时,少女的指尖微微颤动,渗出的微光将药篓里的草药镀上金边:“三日前你在溪心潭救了只受伤的雪狐,对吗?”少年头也不抬,“它的巢穴在观星岩东侧,你爷爷当年曾用槐枝为它治过伤。”
震惊让阿陵差点摔了药篓。他想起三日前那个暴雨夜,迷路的雪狐撞进他的草棚,前爪被陷阱划伤。他学着爷爷的样子,用灵泉水清洗伤口,用葛藤包扎,最后在狐狸耳边轻声说:“去找山神娘娘吧。”此刻看着岩石上逐渐浮现的“吴阿陵”三字,他忽然明白,原来灵山的每一丝灵气,都记得凡人的善意。
“她会醒吗?”阿陵蹲下身,看见少女唇角沾着的野蜂蜜正渗出细小的光流,沿着岩缝流向山下的小镇。少年终于停下刻刀,望向被云雾半遮的人间灯火:“五百年前,她为了救下染疫的全村人,耗尽精魄陷入沉睡。”他的指尖划过少女掌心的莲花凹穴,那里还留着千年前精魄炸裂的纹路,“昆仑虚的典籍说,仙凡不可动情,可她偏要把自己的根,扎在人间的烟火里。”
三、 时光的刻痕
随着日头升高,石人峰的云雾开始变幻。阿陵看见少女发间的溪涧突然分流,十二道细流各自化作光带,掠过山下的梯田、茶园、药圃。当光带经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树洞里的蜂巢轻轻颤动,金黄的蜂蜜顺着树皮滴落,正是少女指尖的同款。白衣少年说,这是阿沅与人间的约定:她用精魄滋养土地,百姓用笑容与善意反哺灵山,每一份微小的温暖,都会化作她苏醒的力量。
“看这里。”少年指着岩石左下角的浅痕,那里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着千年间的重要时刻:“咸通三年春,芷兰观收养弃婴”“洪武十年夏,暴雨冲毁石桥,清霄以剑刃为梁”“万历十五年冬,阿沅用最后一瓣莲花精魄护住难产的妇人”。阿陵这才知道,白衣少年名叫清霄,曾是昆仑虚的仙官,却为了守护阿沅,甘愿永堕人间,用千年时光刻下每一个被守护的名字。
“为什么不用灵气直接刻字?”阿陵摸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有些地方还带着淡淡的血痕。清霄望向断剑,剑刃上的缺口恰好对应他掌心的老茧:“凡人用手劳作,仙人用剑刻字,本质都是用心。”他忽然轻笑,指尖掠过“陈阿青”三字,“五十年前,那孩子把第一筐新茶放在岩前时,剑刃自己就划出了痕迹——原来最锋利的仙兵,也会被人间的温度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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