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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三年二月初一,豹房的铜漏在暖阁墙角滴答作响,朱厚照盯着案头的飞鸽传书,火漆印上的「工」字边缘还带着山西的霜气。王巧儿的字迹力透纸背:「阳城铁厂硫黄十炼仍留砂,匠首陈大锤请用《工器汇典》「水漂法」,然士绅劾其「私习异术」。随信附上的验硫片呈暗黄色,较昨日样本颜色更深——这意味着硫黄纯度仍不足七成,离郑和「如金箔」的标准相去甚远。
他摩挲着《洪武朝市舶司档》伪造的「硫黄官收」条款,忽然想起与陈大锤的密谈。匠人掌心的老茧划过铳管螺旋纹时,曾低声说:「炼硫如炼心,多一息则焦,少一息则杂。」此刻案头的《火齐考》残卷摊开至「硫火第三」,泛黄纸页上「七炼去卤,色如金箔」的记载被朱砂圈了又圈,与王巧儿信中「十炼仍浊」形成刺目对比。
「传旨,」他掷笔于案,墨点溅在《瀛涯胜览》的满剌加硫矿图上,「着王巧儿携《宣德官窑秘传》速赴阳城,许匠人开炉时不必避讳「奇技」之名,但需刻「宣德年制」铭文以堵士绅之口。」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忠刚要接旨,却见皇帝又抽出半卷《工器汇典》,在「硫黄十炼法」处画了三道密圈,「再给陈大锤带句话:『水漂法可试,就说是考工院已过审。』」
山西阳城铁厂的西北风卷着铁屑扑在陈大锤的「泻肝面甲」上,淡青色琉璃护目镜后,他的眼睛紧盯着炉中翻滚的硫黄浆。十三岁的张旭蹲在一旁,算珠在指尖拨得飞快,羊皮纸上列满「硫三硝七」的配比公式——这是王巧儿昨夜飞鸽传书的「古法新用」。
「师傅,按《九章算术》衰分术,每斤硫黄需配三斤生石灰,」张旭的童声被风声撕得破碎,「但《工器汇典》说『水漂去卤需七昼夜』,咱们等不及啊!」
陈大锤撸起袖口,露出臂间褪色的铁锚刺青,抄起验硫片浸入浆中。试纸瞬间染成赭石色,与王巧儿随信寄来的「合格浅黄」判若云泥。「再添半斗松脂,」他抓起一把黑色粉末撒入炉中,「当年郑和下西洋,怕是用了南洋的苏木灰……」话未说完,忽闻厂外马蹄声骤响,王巧儿的身影在晨雾中浮现,斗篷下露出一角《宣德官窑秘传》的黄绫封面。
「陈师傅,陛下有旨,」她戴着面甲,乌梅香气混着硫黄味扑面而来,「可借『宣德遗法』之名开炉,不必拘于俗礼。」说着递过一个蜡丸,内藏朱厚照手书:「试以松脂水漂,七炼后加蚌粉吸附。」
张旭眼睛一亮,算珠突然拨到「七」的位置:「松脂融硫,蚌粉吸铅,这不是《考工记》『金与锡合,水泺去滓』的变通用法吗?」陈大锤一愣——原来皇帝绕了这么大弯,竟是要借《考工记》的壳,装《工器汇典》的核。
当第七次水漂后的硫黄浆缓缓往炼炉里注入模子,陈大锤的「摸火诀」第一次失去作用——松脂的青烟遮住了火焰颜色,他不得不依赖张旭的算珠推演。「温至五十,投蚌粉八两!」少年的喝声中,雪白的粉末如雪崩般坠入炉中,硫黄浆突然泛起金红色光泽,宛如液态晚霞。
王巧儿举起验硫片,手却微微发抖。试纸呈现出梦寐以求的蜜蜡色,边缘泛着极淡的铅灰——这是「九炼」的标志,离「十炼」仅一步之遥。陈大锤抓起一块凝硫,对着天光细看,杂质如星砂般散布,却比前日减少七成。「成了!」他的吼声震得炉顶积雪簌簌而落,「张旭,快算!这样的硫黄铸炮,炸膛率能降多少?」
少年的算珠飞转,突然抬头:「按神锐炮的膛压算,能从四成降至一成五!」话音未落,厂外又有飞鸽掠过,王巧儿拆信时指尖微颤,朱厚照的朱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准奏。硫黄十炼法附会『宣德七炼』,着即刻于炉壁,匠人赐「忠勤」腰牌。」
当刻着「宣德年制」的炼硫炉在阳城铁厂正式点火,陈大锤望着炉壁新刻的《炼硫要诀》,忽然发现「七炼去卤」四字旁多了行小字:「匠心得中,如金似箔」——那是王巧儿的笔迹,却暗含朱厚照「技术需附礼法」的深意。
张旭摸着新赐的「忠勤」腰牌,不经意间摸到「2023」的暗码——这是他在师傅藏书中见过的神秘数字,此刻却随着硫黄的金红光芒,融入大明的炉火火舌。远处,太学算生们正在丈量铁厂与农田的隔离带,苜蓿苗在铅灰色的土地上破土而出,宛如工器文明的第一抹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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