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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赞道:“足下计将安在?”周全道:“既是选定日期,岂可错过!令婿既已到宅,何不就此结亲?趁这筵席,做了花烛,等风息从容回去,岂非全美。”众人齐声道:“最好!”高赞正有此念,却喜得周老说话投机。当下便吩咐家人,准备洞房花烛之事。
却说钱青虽然身子在此,本是个局外之人。起初风大风小,也还不在他心上。忽见周全发此议论,暗暗心惊,还道高老未必听他。不想高老欣然应允,老大着忙,暗暗叫苦。欲央尤少梅代言,谁想尤辰平昔好酒,一来天气寒冷,二来心绪不佳,斟着大杯只顾吃,吃得烂醉如泥,在一壁厢空椅子上打鼾去了。钱青只得自家开口道:“此百年大事,不可草草。
不妨别择个日子,再来奉迎。”高赞那里肯依,便道:“翁婿一家,何分彼此!况贤婿奠人已不在堂,可以自专。”说罢,高赞入内去了。钱青又对各位亲邻再三央及,不愿在此结亲。
众人都是奉承高老的,那一个不极口赞成。钱青此时无可奈何,只推出恭。到外面时,却叫颜小乙与他商议。小乙心上也道不该,只教钱秀才推辞,此外别无良策。钱青道:“我已辞之再四,其奈高老不从!若执意推辞,反起其疑。我只要委曲周全你家主一桩大事,并无欺心。若有苟且,天地不容。”
主仆二人,正在讲话,众人都攒拢来道:“此是美事,令岳意已决矣,大官人不须疑虑。”钱青默然无悟。众人揖钱青请进。
午饭已毕,重排喜筵。宾相披红喝礼,两位新人打扮登堂,照依常规行礼,对了花烛。正是:
百年姻眷今宵就,一对夫妻此夜新。
得意事成失意事,有心人遇没心人。
其夜酒阑人散,高赞老夫妇亲送新郎进房。伴娘替新娘卸了头面,几遍催新郎安置,钱青只不答应,正不知什么意故,只得伏侍新娘先睡,自己出房去了。丫鬟将房门掩上,又催促官人上床。钱青心早如小鹿乱撞,勉强答应一句道:“你们先睡。” 丫鬟们乱了一夜,各自倒东歪西去打瞌睡。钱青本待秉灯达旦,一时不曾讨得几枝蜡烛,到烛尽时又不好声唤,忍着一肚子闷气,和衣在床外侧身而卧。也不知女孩儿头东头西。次早清清天亮,便起身出外,到舅子书馆中去梳洗。高赞夫妻只道他少年害羞,亦不为怪。
是日雪虽住了,风尚不息。高赞且做庆贺筵席。钱青吃得酩酊大醉,坐到更深进房,女孩儿又先睡了。钱青打熬不过,依旧和衣而睡,连小娘子的被窝儿也不敢触着。又过一晚,早起时见风势稍缓,便要起身。高赞定要留过三朝,方才肯放。钱青拗不过,只得又吃了一日酒坐间背地里和尤辰说起夜间和衣而卧之事。尤辰口虽答应,心下未必准信。事已如此,只索由他。
却说女孩儿秋芳,自结亲之夜,偷眼看那新郎,生得果然齐整,心中暗暗欢喜。一连两夜,都则衣不解带,不解其故:“莫非怪我先睡了,不曾等待得他?”此是第三夜了,女孩儿预先吩咐丫鬟,只等官人进房,先请他安息。丫鬟奉命,只等新郎进来,便替他解衣科帽。钱青见不是头,除了头巾,急急的跳上床去,贴着床里自睡,仍不脱衣。女孩儿满怀不乐,只得也和衣睡了。又不好告诉爹娘。
到第四日,天气晴和,高赞预先备下送亲船只,自己和老婆亲送女孩儿过湖。娘女共是一船,高赞与钱青、龙辰又是一船。船头俱挂了杂彩,鼓乐振天,好不闹热。只有小乙受了家主之托,心中甚不快意。驾个小小快船,赶路先行。
话分两头。且说颜俊自从打发众人迎亲去后,悬悬而望。
至初二日半夜,听得刮起大风大雪,心上好不着忙。也只道风雪中船行得迟,只怕错了时辰,那想到过不得湖。一应花烛筵席,准备十全,等了一夜,不见动静,心下好闷。想道:
“这等大风,倒是不曾下船还好。若在湖中行动,老大担扰哩。”
又想道:“若是不曾下船,我岳丈知道错过吉期,岂肯胡乱把女儿送来,定然要另选个日子。又不知几期吉利?可不闷杀了人!”又想道:“若是尤少梅能事时,在岳丈前撺掇,权且迎来,那时我那管时日利与不利,且落得早些受用。”如此胡思乱想,坐不安席,不住的在门前张望。到第四日风息,料到决有佳音。等到午后,只见小乙先回报道:“新娘已取来了。
不过十里之遥。”颜俊问道:“吉期错过,他家如何肯放新人下船?”小乙道:“高家只怕错过好日,定要对亲。钱大官人替东人权做新郎三日了。”颜俊道:“既结了亲,这三夜钱大官人难道竟在新人房里睡的?”小乙道:“是同睡的,却不曾动弹。那钱大官人是看得熟鸭蛋伴得小娘睡的。”颜俊骂道:
“放屁!那有此理!我托你何事?你如何不叫他推辞,却做下这等勾当!”小乙道:“家人也说过来,钱大官人道:‘我只要周全你家之事。若有半点欺心,天神鉴察!’”颜俊此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巴掌将小乙打在一边,气忿忿的奔出门外,专等钱青来厮闹。恰好船已拢岸。
钱青终有细腻,预先嘱付尤辰伴住高老,自己先跳上岸。只为自反无愧,理直气壮,昂昂的步到颜家门首。望见颜俊,笑嘻嘻的正要上前作揖,告诉衷情。谁知颜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际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睁”,不等开言,便扑的一头撞去,咬定牙根,狠狠的骂道:“天杀的!你好快活!”
说声未毕,揸开五指,将钱青和巾和发扯做一把,乱踢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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