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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以前的凌倾颜,此时此刻应该早已满心欢喜,小鹿乱撞了罢,那时的凌倾颜眼里心里都是他,连当年那样艰难的境况都能熬过去,可是现在我想要的只是逃开。

我道,“将军凯旋归来,还是去歇着罢,梳妆这样的事日日都可以做不急于这一时。”

严奕头也不抬道,“我不累,左右今日闲着。”

我也不再阻拦,由得他将一头发丝轻轻梳顺然后挽起来,出乎意料的是,他那双拿剑驭马的手掌,挽起发髻来竟也并不生疏,动作间格外小心翼翼。

我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待严奕将发髻挽好,在发间插入步摇时,我不禁愣住了。

他竟为我挽了少女小髻,而这样的发髻早在宣统元年清明以后我便再没有梳过了,如今这样的发髻搭配他为我别在发间的那支颜色明艳的木槿花开步摇,倒是隐隐有了以前的影子。

只是再不复从前的纯真心境了。

他似乎极为满意,嘴角轻轻上扬。

然后他坐下来为我画眉,修长的手指握住细细长长的眉笔,极为细致的落下抬起,我垂头看着他挂在衣上的玉佩,随着他身体的动作,轻轻的来回动荡。

有香气淡淡地萦绕在鼻尖,还是从前的味道,他一向的喜好,从未改变。

我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完全是按照着以前的我来妆扮,眉毛颜色浅淡,从前这是我最常画的,严奕还曾说这正是合了我恬淡无争的性子。

可是那时这样画只觉得整个人都含着一种少女的清冷,此时却觉得无端违和。

那样沧桑疲惫的一双眼睛,却偏偏要衬上这样无争的眉毛反倒将眉间驱之不散的一抹忧愁放大了,这样的妆容不仅没有精神反而更是病态横陈了。

我平静地望着他,不言不语,严奕仿佛也觉着哪里不对劲了,只是执着眉笔看了半晌却叹了口气将笔放下了。

许久,才颓然道,“倾颜,我以为只要画出从前的你,便会回到从前,我以为你会有‘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心态,却原来……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他如今竟还能若无其事地将这句话问出口来。

若当真这样容易,我又何必苦苦煎熬。

看着他颓然坐在一边的身影,我平静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过一面妆而已,何至于如此伤春悲秋,执着过往。”

严奕却忽然抬头沉沉地望住我,语音喃喃,“从赵郎中来告诉我那日为你诊治的详情时,我就知道,倾颜,聪明如你,你一定是知道了。”

这样绕口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我便一下子明了,他今日来原不是只为了送一些东西,画一面妆的,他这样坦白,便是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思。

我反而平静下来,“是,我知道了。”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上前来紧紧地握住了我的肩膀,声音近乎低沉道,“倾颜,错的是我,你不要伤害腹中孩子也莫要伤害自己,只盼你将这孩子平安诞下,我便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了好不好?”

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如今的他已经是这样一副骑虎难下的情形,难道还能抽身而退吗?

我却笑道,“什么话,这是我的孩子,我还会伤害他不成?”

严奕有些意外,楞楞地看我半晌才道,“倾颜,你……当真愿意为我诞下孩儿?”

我淡笑一声,答非所问,“难道我如今不是在你面前吗?”

严奕愣怔一下,却忽然笑起来。

我看着这样发自肺腑的笑容,记忆中便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来,他欣喜若狂地对我说,“果真吗?我竟要当爹了?倾颜,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说,“倾颜,我定会好好待你。”

心中疼痛无以复加,可是如今我再也等不到你,再也无颜站在你身边。

君墨宸,相见之日遥遥无期,若是此时的我站在你面前,你可还能认得我?

严奕已经离开许久,我仍然一动不动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夜凉如水。

纵然你是有意也好无心也罢,难道仅凭这一面妆这些无关痛痒

的话语便能消除那些已经烙印在心里的伤痛吗?

那些疼痛已经入骨入髓,此生也不能忘的了。

从此凌倾颜不会再逆来顺受任人宰割,便是死后下地狱又如何,纵然万劫不复,我也不要生下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