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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这才满意,踱步到案前看我浑写的字,却赞道,“前面几个字虽生硬,但后来的便愈加熟练,竟是规规整整的一手簪花小楷,可见是下了功夫练过的,说是一字千金应也不为过。”
我垂头道,“太后娘娘谬赞,奴婢万万承受不起。”
太后笑道,“哀家说你受得起就受得起,瞧这一手字一看便是承了寸心衣钵的,叫你给哀家抄经倒是大材小用了。”
心中总是不得安宁,为何今日太后屡屡提起母妃?为何对我的态度一下子转换如此之大?若不是当真为母妃之故,那太后便是必有所图。
从小便知“世人熙熙皆为利驱,世人嚷嚷皆为利往”,如太后这样的人必定是深谙其理,想来我还是应该小心些为好。
听得这一句依旧道,“奴婢陋质,蒙娘娘看得起,竟是奴婢几辈子的造化了。”
太后果然高兴起来,“瞧这巧嘴儿,说话真是令人听着舒畅。”
这样耽搁了一会,才坐下来抄录。
一写字顿时便觉得周围一片静谧了,什么利来利往,欢爱情长,此刻都变做了笔下的一个个秀美字体,变作了一撇一捺,一横一竖,变作了雪溶化后滴落在檐下的清脆声响,一声声,仿若还有回音响在耳畔。
一时间身旁心里都只有面前的一纸素笺,手腕轻动,轻轻浅浅的在纸页上落下墨迹。
恍若又回到了在长乐宫中的日子,天气晴好,母妃坐在窗前的贵妃塌上一边看书一边看我写字,嘴里提醒“写字时身姿要正,心要静,若是三心二意,歪歪扭扭,便不是做学问的样子。”
小小的我顶着规矩在案前写字,一笔一划,绷着认真,写累了偷偷抬起头来看母妃。
她坐在日光里,娇好的面容仿佛上好的羊脂玉白皙细腻,处处透出一股温婉,垂头处眼睫轻颤,明亮的日光里有细小的尘埃飞舞,波澜不惊。
一页又一页,直抄了十多卷,颈子都酸痛起来,这才放下笔,
下意识地便要唤出“母妃”来,看到殿门口的小宫女,愣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竟是糊涂了,哪里还有母妃呢?
重又一张张翻着看,确定每一页具是整洁干净无错字才放下,伸手揉捏着脖颈以此缓解酸痛。
不写字了,感官也就清晰起来,竟然嗅到空气中有一抹极为清冽的茶香,沁人心脾。
才拿起抄录的佛经要给太后送去,却被告知太后早先起驾回宫,见我写的专心便未打扰,让小宫女代为转告,若是写好了由侍女带回去即可,不必再跑一趟了。
这也正合我意,将佛经全部交与宫女手上兴冲冲出了门去。
这才发现竟是午时了,太阳难得的好,又温暖又明媚,昨日夜里的雪都化了,房檐下的水珠仿佛落成了水帘子,水滴敲击青石板的声音不绝于耳,远远近近的屋宇竟连成了一片浩大的水声。
循着先前那抹茶香寻过去,果然是有人在煮茶,是一个男子汉蹲在廊下,守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的水壶正兀自烧的滚热,冒出大团白色的热气来。
那人瞧背影竟有几分熟悉,我不禁疑惑内廷之中规矩严谨,不准男子走动,也无人敢在此明目张胆的烹茶,是谁人如此大胆?
想到这,原先的几缕好奇也瞬间没了,宫中人多眼杂,若是过去被人瞧见了,少不得又要生出许多波折来。
转身欲走,电光火石之间,仿佛想到了什么,再转头过去,可不是越看越像,我掌不住笑起来,这人,还跟小孩儿似的。
便故意走上前去,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阁下真是好兴致,只可惜若是这茶换做酒就好了。”
君墨宸突的转过身来,“你敢?”
看着他吃味的样子,我不禁又笑起来,“你堂堂天子,九五至尊都烹茶,我为何不敢的?”
君墨宸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来,咬牙道,“敢跟旁的男人喝酒,你胆子不小。”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气的竟是这个,一时掌不住大笑起来,君墨宸愈发懊恼,一个箭步蹿过来。
他本来便比我高处一个头,如今站在面前高大魁梧直把眼前的光亮都遮了去,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抬头间那双眸子深若幽潭,一时竟忘了要说些什么。
半晌,才呐呐开口,“你在做什么?”
君墨宸仿佛有些楞,“烹茶。”
“你会烹茶?”我有些意外,九五至尊的君墨宸竟会烹茶?不过他连下厨都会,烹茶应该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