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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栓的手指猛地揪紧被角,指节泛出青白色。
"不......"老人喉咙里滚着痰鸣,"娃能干活......割猪草、拾粪......别当累赘......"
一直沉默的狗剩突然"哇"地哭出来,脏兮兮的脸埋在爷爷手心里:"我明儿就去挣工分!一天......一天挣五个!"
满屋子人都在抹眼睛。张婶的鸡蛋"咕噜噜"滚到炕席上,被虎子娘一把按住。
夜深了,众人被王铁柱赶回去歇息。
方稷落在最后,听见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像钝锯子拉扯朽木。
月光把土路照得惨白。路过育苗床时,他发现新糊的报纸钵被人细心覆了层草帘——
方稷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新糊的报纸钵。潮湿的纸浆还未干透,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草帘编得极细致,边缘都用秸秆仔细地扎紧了,连一处透风的缝隙都没留下——这分明是李老栓的手笔。
他的指尖突然颤抖起来。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佝偻的身影:深夜里,老人拖着病体悄悄摸到育苗床前,就着微弱的月光,一点一点往纸钵上覆草帘。咳嗽肯定压得很低,闷在胸腔里化作一阵痉挛,却还是坚持着把每一株幼苗都护得妥帖。
"这老倔头......"方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夜露打湿的草帘触手冰凉,他却觉得掌心发烫,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老人粗糙掌心的温度。
育苗床旁的泥土上,几个歪斜的脚印深深浅浅。方稷突然注意到,最深的那个脚印旁边,有一小片被蹭乱的泥土,老人一定是咳得站不稳,不得不蹲下来缓了缓。可即便这样,草帘还是被仔细地盖好了,连边角都掖得严严实实。
夜风掠过田埂,草帘沙沙作响。方稷猛地别过脸去,月光下,他的眼眶红得厉害。这些粗糙的草帘,比任何华丽的言辞都更让他心头发烫。老人用最后的力气,把对土地的热爱、对丰收的期盼,都编进了这一根根稻草里。
"您这是......"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在喉咙里。手掌无意识地攥紧,几根稻草从指缝间刺出来,扎得生疼。这疼痛让他想起李老栓教他认苗时,老人粗糙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的触感,那么温暖,那么踏实。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方稷却迟迟没有起身。
他就这样蹲在育苗床前,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腿,也打湿了那些被精心呵护的报纸钵。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那个总在黎明前就下地的人,此刻却躺在病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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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稷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膝盖。转身时,他看见最早一批覆了草帘的纸钵里,已经冒出嫩绿的芽尖。在晨光中,那些新生命倔强地昂着头,像极了那个不肯向病痛低头的老农。
第二天育苗时,全村人都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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