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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卢布!”老爷子说着直摇头。
“那算得了什么?那里不是农村。你进了店,想吃点儿什么,点上几样菜,来了一帮朋友,喝着喝着,就不觉到了天亮――对不起,你得替每个人付三四个卢布。要是跟萨马罗多夫一起,他饭后还喜欢喝一杯咖啡加白兰地。可一小杯白兰地就得六十戈币。”
“他这是胡扯!”老爷子惊叹道,“全是胡扯!”
“如今我老跟萨马罗多夫在一起。就是他替我给你写的信。写得漂亮极了。妈,说起来,”他转身对瓦尔瓦拉高高兴兴地接着说,“说起这个萨马罗多夫是怎么一个人,您还真的不信哩。我们大伙都叫他穆赫达尔,因为他长得像亚美尼亚人,浑身黑黑的。我对他可了解了。他好像什么都了如指掌,妈,他自己也有所觉察,所以老跟着我,寸步不离。如今我跟他那关系叫作水泼不进,棒打不开。他好像有点儿为这事担心害怕,可离了我他就活不成似的。我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妈,我这人的眼睛可尖,看得可准哩。到了旧货市场我一眼就看出,哪个在卖衬衫。‘站住,你那衬衫是偷来的!’一查,那衬衫果然是偷来的。”
“你怎么知道?”瓦尔瓦拉问。
“用得上问别人吗?我这对眼睛可尖哩。我倒不知道人家是件什么样的衬衫,可不知怎么的,我硬是被他那衬衫给吸引过去了――是偷来的,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侦缉队的人都说:‘可不,阿尼西姆打山鹬去了!’这话说的是我找小偷去了。就这么回事……偷东西嘛,哪个不会?可得把偷来的东西藏好才算本事!天下大着呢,可就是找不到藏东西的地儿。”
“我们村的古托雷夫家上星期被人偷走了一只公羊、两只牝羊,”瓦尔瓦拉说,叹了口气,“可就是找不回来……唉嘿嘿……”
“是吗?能找回来。没事,找得回来。”
结婚的日子到了。这是四月份一个凉爽而晴朗的日子,喜气洋洋。大清早起,乌克列耶沃村车马来来往往,铃铛声不绝于耳,车轭和马鬃上的彩带飘飘扬扬。柳树枝头的白嘴鸦被来往的车马惊动,发出了呱呱的叫声。白头翁叫个不停,仿佛为楚布金家的喜事助兴叫好。
屋内宴席上摆好了一长溜的鱼、火腿、填馅的家禽、一盒盒熏鲱鱼、各种各样腌制的和醋渍的食品,处处飘散着熏腊肠和酸龙虾的气息。楚布金老爷子在桌旁来回转悠,鞋后跟踩得嘎嘎作响,手中的两把刀磨来磨去。召唤瓦尔瓦拉的声音不绝于耳,问她要这要那,她则惶惶不安,气喘吁吁,跑进厨房。从科斯久科夫家请来的大厨和小赫雷明家那白白净净的厨娘,天一亮就在厨房里忙开了。阿克西尼娅没穿外衣,只着一件紧身胸衣,烫了发,脚上的新皮鞋叽嘎响,像阵风,在院子里奔来跑去,见到的是她那闪来闪去的裸露双肩和胸脯。闹哄哄,骂人声、咒人声混成一片。过往行人在敞开的大门口驻足观看,只觉得不寻常的事即将发生。
“接新娘去了!”
铃铛响起,又消失在远远的村外……下午两点多钟,人们又跑了起来,又听到铃铛声,新娘这就来了!教堂里满是人,圣像前的枝形烛台光芒四射,如老楚布金所愿,唱诗班对着乐谱唱了起来。明亮的灯光和鲜艳的服饰照得莉帕眼花缭乱,她恍惚觉得,唱诗班唱出来的那些响亮的歌声,声声如榔头敲打在自己的脑袋上。她这辈子第一次穿上胸衣和皮鞋,压得她浑身不舒服,看她那表情,像是她刚从昏厥中苏醒过来――
眼睛东张西望,可就是不明白怎么一回事。阿尼西姆身穿黑色大礼服,没系领带,戴了条红色的细带子,心事重重,目光只盯着一个点,每听到唱诗班的歌声高高响起,便飞快地在胸前画一画十字。他的心受到了触动,真想哭出来。他从童年起就熟悉这教堂了,他那已故的妈妈曾多次带他来这里参加领圣餐仪式,当年他也在唱诗班与一班孩子唱过。这里的角角落落,张张圣像他都十分熟悉。很快就要给他祝福,祝他完婚,按规矩他就要娶妻。可他这时想的不是这方面的事,他不知怎么的,记不得、忘了自己的婚礼了。他眼含泪水,看不清圣像,他感到胸口憋闷。他祈祷祈求上帝那场在劫难逃的灾难不要在今天,而到明天再降临到他头上,让他躲过去,就像大旱之年,雷雨绕过村子,不降点滴雨水。过去,他已做了那么多的罪孽,已罪不可恕,无可挽回,但他还是恳求宽恕,甚至号啕大哭起来,可是谁也没有在意,他们还以为他喝多了。
传来了孩子惊慌的哭声。
“好妈妈,带我离开这里,我的亲娘!”
“肃静!”牧师喊了起来。
从教堂回来的路上,他们的身后跑着一帮人,铺子四周,大门口,连院子的窗下都聚着人。婆娘们赶来祝贺,新婚夫妇刚跨过门槛,唱诗班早已拿着乐谱站在前厅,扯起喉咙,高声唱了起来,特地从城里请来的乐队奏起了乐曲。纷纷向客人献上用高脚杯盛着的顿河香槟酒。木匠包工头叶里扎罗夫是个又高又瘦的老头,浓眉几乎盖没了眼睛,对新婚夫妇说:
“阿尼西姆,还有你,姑娘,得互敬互爱,按上帝的教导活着,孩子,那圣母就不会抛弃你俩的。”他说罢伏在老爷子的肩上哭哭啼啼起来,“格里戈里?彼得罗夫,咱们痛痛快快哭它一场吧!”他用尖细的声音说罢,突然又用男低音放声笑了起来,笑得响亮,“哈,哈,哈!你那儿媳妇可标致哩!机件到位,全都精光溜滑,听不到吱嘎响,整部机器正常,螺丝还真不少哩,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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