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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王师傅!”张五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围几个流民麻木地侧目,“郡尉大人不一样!他…他要用好铁打农具!给城外那些快饿死的人!他说了,一柄好锄,能开荒亩半!一把利犁,能活人五口!他需要懂行的老师傅!需要您!”张五从怀里摸索出半块硬邦邦的、掺杂着麸皮的饼子,不由分说塞进王锤手里,“大人府上有热粥!有暖和屋子!跟我走!去试试!就算…就算死,也做个明白鬼,死在炉子边上,总强过冻死在这破庙里!”
王锤握着那半块冰冷的饼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又看看张五那条刺眼的伤腿和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急切。他沉默着,浑浊的目光越过张五的肩膀,投向庙门外那片灰暗的天空,许久,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重新扛起了什么。他挣扎着,用那只残缺的手撑地,试图站起来:“…炉…炉在哪儿?带…带我去看看…”
马钧登场
就在张五搀扶王锤起身时,篝火旁一个一直蜷缩在阴影里的瘦小身影动了动。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褴褛,脸上沾满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好奇。他之前一直低着头,用一根细树枝在潮湿的地面上飞快地划拉着什么。此刻,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地投向张五和王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庙宇的嘈杂:“那炉……可是要用‘汽’力鼓风?”
张五和王锤同时一愣,愕然看向这少年。张五疑惑道:“你……你怎么知道?”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个子不高,身形单薄,但站姿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感。他走到王锤面前,目光扫过老者怀里的皮囊,又看向张五:“那炉的筋骨,泥坯太急,火烤易裂,撑不住大火大风压。若要借‘汽’力,风道接驳处便是命门,稍有泄气,前功尽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锤那只残缺的左手上,“老师傅精于浇铸接榫,是固炉的关键。但……汽室与风道的契合,非止于泥封,更在于其‘势’。”
王锤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死死盯住少年:“‘势’?什么势?”
少年蹲下身,用那根树枝在泥地上飞快地画了几笔,勾勒出一个简陋却结构分明的草图——正是刘基那蒸汽鼓风炉的核心部分,风道与汽室的连接处。他指着接口处:“汽冲如怒龙,直来直去则易泄,需有‘旋’势导引,方能聚而不散,力贯风道。”他用树枝在接口处画了一个微妙的弧形拐角,“此处,若加一道‘回旋槽’,汽力可增三成,泄气可减半。”
王锤看着地上那寥寥数笔却直指要害的草图,又看看少年那双清澈而笃定的眼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少年所言,不仅点破了他之前隐隐担忧的泄气问题,更提出了一个他闻所未闻的解决思路!“回旋槽”?这……这简直是神来之笔!他几十年打铁的经验告诉他,这看似简单的改动,蕴含的道理却深不可测!
“娃子……你……你叫什么?”王锤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马钧。”少年平静地回答。
郡尉府后院,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泥炉被文火烘烤着,散发出潮湿泥土被炙烤的独特气味,混杂着木柴燃烧的烟火气。炉体表面因急速干燥而出现的细小裂纹,被刘基指挥着张五用掺了碎陶片和砂砾的湿泥一次次小心地填补、抹平。
王锤被张五搀扶着,站在炉前。他佝偻着背,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残缺左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炉壁,指尖划过那些粗陶管道接口的泥缝,又探身凑近炉腹下方预留的方形孔洞,眯着眼朝里看。他脸上的麻木和绝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和审视,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仿佛老猎手嗅到了猎物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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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要…鼓风?”王锤嘶哑地问,手指敲了敲炉壁,“泥坯…太急…火烤…易裂…撑不住大火…更撑不住…大风压…”他摇着头,语气带着老匠人一眼洞穿弊病的笃定。
“王师傅慧眼。”刘基点头,毫不意外,“此炉筋骨未成,确难承大风。故需借‘汽’之力,非蛮风可比。”他指向那预留的孔洞,“此处,将置一铜匣,内藏活塞。以沸水生汽,推活塞往复,鼓风入炉。风劲绵长,远胜人力畜力,且可调强弱。”
“汽?”王锤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他盯着那黑洞洞的预留口,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水…烧开了…那气儿…能推得动铁疙瘩?”他无法理解,这超出了他几十年抡锤打铁的全部经验。蒸汽?那不就是烧水时锅盖噗噗乱跳的东西吗?能有多大劲儿?
“能。”刘基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乃天地之力,沛然莫御。只是…”他目光转向炉体上那些蜿蜒的陶管接口,“汽室与风道接驳,务求严丝合缝,稍有泄气,前功尽弃。王师傅精于冶铸,于铜铁浇铸、器物接榫之道,当世罕有。此炉命门,非您之手,不能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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