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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邺城的驻军开始出现骚动,各级官吏人心惶惶。一些嗅觉灵敏的豪强开始暗中转移财产,联络旧部。整个河北政权,这个曾经雄踞北方、令曹操都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在官渡惨败消息的致命一击下,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和分崩离析的前夜。
内室之中,炭火依旧烧得很旺,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名贵的香料也掩盖不住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袁绍又一次从昏迷中短暂地清醒过来。他的眼神浑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费力地转动着眼珠,扫过床榻边一张张或悲戚、或焦虑、或深藏算计的脸。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
审配立刻俯身凑近:“主公?主公有何吩咐?”
“谭…尚…” 袁绍的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
审配的心猛地一紧。逢纪也立刻竖起了耳朵,身体微微前倾。
袁绍的目光在审配和逢纪脸上艰难地移动,似乎想做出最后的安排,想指定一个继承人,想弥合那即将爆发的裂痕。然而,无尽的愤懑、不甘和那深入肺腑的伤痛再次猛烈袭来。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想起了官渡冲天的火光,想起了颜良文丑染血的战旗,想起了张合高览倒戈的背影,想起了刘基那张在战报中仿佛带着嘲讽的脸…七十万大军,他的霸业根基,竟葬送在自己手中!
“呃啊——!”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比上一次更加汹涌,染红了锦被,也溅了审配和逢纪一身。袁绍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瞪大的双眼中,最后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他死死攥着被角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一代枭雄,河北霸主,四世三公的袁本初,在官渡惨败的噩耗和无尽的悲愤屈辱中,就此溘然长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父帅——!” 袁熙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扑倒在床榻边。
“主公!” 高干也悲呼出声,跪倒在地。
审配和逢纪僵立在原地,任由温热的血点溅在脸上,带来一阵粘腻的冰凉。两人对视一眼,那眼神中瞬间没有了悲伤,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敌意。审配眼中是“必须立刻拥立袁尚”的决绝,而逢纪眼中则是“袁谭才是长子”的坚持。
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袁熙和高干悲恸的哭声在死寂的内室中回荡。炭火盆里,一块木炭发出轻微的“噼啪”爆裂声,几点火星溅起,旋即又黯淡下去,如同袁绍那刚刚熄灭的生命之火,也如同河北袁氏那摇摇欲坠的霸业前景。
权力真空的深渊,已然张开巨口。袁绍的死,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加残酷血腥的兄弟阋墙、河北崩裂的序幕。那染血的绢帛军报,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上面的字迹在血迹的浸染下更加狰狞,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乱局的开始。邺城上空,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了,仿佛酝酿着一场席卷整个北方的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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