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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刀疤头目含糊地命令一声,转身策马奔向中央最大的那顶毡帐。
篝火旁角抵的喧嚣似乎并未因这个小插曲而停止,但马岱敏锐地察觉到,几道带着审视和评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从那些赤膊搏斗的壮汉和外围的战士身上扫过他们。他保持着谦卑的姿态,目光却飞快地扫过营地:守卫的分布、武器的精良程度、毡帐的布局、甚至拴马桩上那些躁动不安的战马……每一个细节都印入脑海。
不多时,刀疤头目回来了,脸上的凶戾之气收敛了些,但眼神依旧警惕。“跟我来!首领要见你们!”
马岱心中一定,示意同伴跟上。在数十道或好奇、或冷漠、或隐含敌意的目光注视下,他们被带到了中央那顶最为高大、用厚实黑毡覆盖、门口悬挂着狰狞狼头骨的大帐前。一股混合着皮革、油脂、汗水和某种草药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
掀开厚重的毡帘,一股夹杂着汗味、酒气和烤肉油脂的热浪轰然涌出。帐内空间极大,地上铺着厚厚的狼皮和毡毯。正对帐门的兽皮主位上,端坐着一个铁塔般的巨汉。他披散着浓密如鬃毛的头发,脸上虬髯戟张,一道深刻的疤痕从左额角斜劈至右下巴,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让原本就粗犷的面容更添十分凶悍。他上身只穿一件敞怀的狼皮坎肩,露出岩石般块垒分明的古铜色胸膛,上面同样布满陈年的伤疤。此刻,他正用一只镶着银边的巨大牛角杯豪饮着浑浊的马奶酒,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如同草原上最饥饿的苍狼,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冷冷地钉在马岱身上。正是拓跋部首领,拓跋野。
马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山般压下,几乎令人窒息。他强自镇定,依照草原觐见首领的礼节,右手抚胸,深深躬身:“凉州行商马木尔,拜见尊贵的拓跋野首领!风暴无情,误入贵部宝地,恳请首领收留,赐予迷途者一点温暖和指引。”他报上的是早已准备好的化名。
“马木尔?”拓跋野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低沉而充满力量。他放下牛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股猛兽般的气息更加迫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刮过马岱的脸,似乎要剥开他商人的伪装,直刺内里。“凉州来的商人?吕布那厮的狗,什么时候敢跑到我拓跋野的地盘上讨饭了?”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试探。
帐内侍立的两名如同铁铸般的亲卫,手已经按在了弯刀的刀柄上,眼神冰冷。
马岱心头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商人特有的、带着几分惶恐又努力讨好的笑容,腰弯得更低:“首领明鉴!吕布温侯…他…他眼里只有那些大商队,我们这些小本生意的,连口汤都喝不上热乎的。河西商路,他攥得死死的,抽税抽得骨头缝都疼!我们…我们也是没法子,才想着来草原上碰碰运气,用点盐巴、针线,换点皮子,糊口而已。”他刻意将河西商路和吕布的贪婪联系起来,语气里充满了小商贩的无奈和怨气。
“哦?吕布连你们这些小虾米都不放过?”拓跋野粗大的手指摩挲着牛角杯粗糙的边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弯刀,直劈要害:“我看你们几个,不像只会卖针头线脑的软蛋!尤其是你!”他猛地抬手指向马岱,声如炸雷,“腰杆挺得比狼牙还直!眼神藏得再深,也盖不住那股子血腥味!说!到底是谁派来的探子?曹操?还是西边那个姓刘的?” 他口中的“姓刘的”,自然是指刘基。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两名亲卫的弯刀已然无声地出鞘半寸,冰冷的寒光映着跳动的篝火。赵七和石头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手已悄然滑向袍内暗藏的短刃。千钧一发!
马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拓跋野的直觉,准得可怕!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商贾的谄媚和惶恐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凶悍和草原男儿特有的桀骜。他没有去看那两柄随时可能劈下的弯刀,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针,毫不避让地迎向拓跋野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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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子?”马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被侮辱的激愤,在空旷的大帐内回荡,“首领!我马木尔祖上三代在凉州边地讨生活,跟羌人换过马,跟匈奴拼过刀!风里来沙里去,靠的是手里的货和腰间的刀!吕布霸着商路,抽筋扒皮,我们活不下去!来草原,是想找条活路,是想看看,这草原上的雄鹰,是不是也像吕布那厮一样,只盯着自家羊圈里的肥肉,容不得别人喝口风!”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被巨大的愤怒和不平所充斥,右手猛地拍在自己腰间那柄不起眼的环首刀刀柄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若首领不信,觉得我马木尔是探子,是孬种!大可一刀砍了我!用我的血染红你的毡毯!但我敢用长生天起誓,我带来的东西,是草原上从未有过的宝贝!是能让最勇猛的战士也心动的宝贝!”
他这番突如其来的爆发,带着边地汉子的血性和被逼无奈的悲愤,反而让拓跋野眼中的凶光微微一滞。那拍在刀柄上的一下,更像是绝望的宣泄而非攻击的前兆。更重要的是,“草原上从未有过的宝贝”几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精准地撩拨了这位贪婪首领的心弦。
拓跋野盯着马岱看了足足有十息,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拆开来看个清楚。帐内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呼吸声。终于,他缓缓靠回那张巨大的熊皮椅背,嘴角咧开一个带着残忍兴味的弧度,挥了挥手。两名亲卫的弯刀无声地滑回刀鞘,但眼神依旧冰冷地锁定着马岱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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