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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堰塘,湿润的水汽刮向山间,覆在草头叶下,一路泽泽攀升,隐约有了起雾的架势。
山深树密叶青,恰逢浓重黑天,山下的农家皆已熄了烛火,老老少少摇着蒲扇躺在竹床上纳凉歇息,闭着眼不见愈发阴沉青黑的高山密林。
杨柳半坐在水面,倚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臂远的男人,水花四溅间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一头乌黑粗硬的头发随着他的起落盖住了脸。
“你现在比我更像个水鬼。”她轻声嘀咕,看男人游远了她也跟了上去,担忧道:“别往前游了,知道你水性好,但前面有个深坑,你万一失了力我可没法喊人来救你。到时候也像我,成了离不了水的鬼。”
话刚落,男人便掉头往岸边游,朦胧的月色洒在浸了水的脊背上,拨水的手臂带动肩甲的肌肉起伏,对于待嫁的黄花闺女来说,这不可言说的一幕太羞人了。
杨柳抿嘴一笑,撵上去抬手抚过,自然什么都碰不到,她也不在意,收回手偏头看神色放松的男人,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你能听见我说话?那我不该提醒你的,你若淹死在水里,我俩也能做对鬼夫妻,不枉我看了你的身子。”
男人脚踩湿泥,大半截身子露出水面,一步一步往岸上走,拧发的水珠穿过杨柳透明的身子滴在水面上噼啪作响。
岸边的石头上放着干爽的衣裳,她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头一次是无意撞见,如今已经隔了一年了,那一坨还记忆犹新。她转过身捂住没有温度的脸,娇斥道:“你这浑人忒不讲究,也就是我做鬼了,否则你污了我的眼可得娶我进你家门。”
岸上起了脚步声,男人攥着一团还在滴水的短裤沿着小路往山下走,乌黑的头发不伦不类的用棉布巾子包在头上,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哎!这几天有偷鱼的,你今晚别走了,我陪你捉贼。”杨柳见他离开才想起正事,恨恨道:“不知道哪个村的,隔三差五来撒网偷鱼,坏了良心。”
她离不了水,站在半陷水中的石头上看男人穿了衣裳越走越远,明知他听不见,还不死心大喊:“要下暴雨了,堰里的水要放,不然漫坡了,鱼都跑了。”
成了水鬼后她对空气里水汽的变化特别敏感,早在傍晚时她就察觉到要变天了,现在果然已经起了水雾。
男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杨柳改站为坐,抱着双腿看着远处发呆,山里有野鸟时不时的夜鸣声,也有兔子啃食草籽的啮啮声,更多的是树叶摇晃的沙沙声。
直到记忆里的村庄传来短促的狗叫,她转身踏进水里。
人已经安全到家了。
不可避免的,她想到她的家,她的家在村东头,离这个山脚下的堰塘很远,远到她死了五年,日日夜夜不阖眼也不曾见一个血脉亲人路过。
罢了罢了,她深深吸了口气,踏着水去看她的鱼鳖。她初来的那一年,堰里只有两只鳖,一公一母,到了今天已经有了八十九只,每一只她都取了名,也辨认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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