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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港东,平海军寨。
与昌隆号日益兴盛的码头相比,这处挂着大宋旗号的水寨,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颓败暮气。寨墙斑驳,长着枯草,望楼上的刁斗都缺了个角。几艘勉强能看出是战船的“平海”字号船只懒洋洋地靠在栈桥边,船板开裂,缆绳都沤得发黑。几个穿着破旧号衣、抱着长矛缩在避风处的军卒,眼神麻木,看到小五引着杨靖一行骑马而来,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头儿,就是这儿了。”小五勒住马,指着寨内一处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小院。院墙灰扑扑的,门楣低矮,若非门口站着两个腰杆笔直、按着刀柄、眼神锐利如鹰的披甲亲兵,几乎让人以为这是某个落魄老卒的居所。
杨靖翻身下马,目光扫过那两个亲兵——步人甲擦得锃亮,腰刀是上好的镔铁打造,站姿带着百战余生的煞气。这与水寨整体的破败格格不入,显出院内主人绝非寻常。他整了整深青的袍服,将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战刀刻意往身后掩了掩,示意小五上前通报。
亲兵验看过小五递上的名帖(正是当初石沉大海的那份),又锐利地扫了杨靖一眼,侧身让开:“将军在后院暖阁,请随我来。”
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后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几株耐寒的松柏苍劲。暖阁窗户糊着厚厚的高丽纸,透出昏黄的光。推门而入,一股带着墨香和淡淡药草味的暖意扑面而来。
一个身形高大、穿着半旧青布棉袍的中年男子,背对着门,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海图前。他并未束冠,花白的头发随意挽了个髻,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听到动静,他缓缓直起身,转了过来。
面如古铜,刻满风霜的沟壑,尤其一道深长的刀疤从左边眉骨斜划至耳根,更添几分肃杀。但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沉静如深潭,却又仿佛蕴藏着能穿透人心的锐光。他目光在杨靖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随即落在杨靖刻意掩在袍袖后的腰刀位置,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
“杨东家?坐。”呼延庆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沉稳,指了指旁边的矮榻。自己则走到主位的炭盆旁,拿起火钳,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盆中烧得通红的银炭。炭火哔剥,映着他半边疤痕狰狞的脸。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暖阁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杨靖坦然坐下,迎着呼延庆那深潭般的目光,不闪不避。小五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听说,”呼延庆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谈论天气,“前几日,滦河口外不太平?几条海里讨食的野狗,让人连窝端了?”
杨靖心头微凛。消息好快!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同样平淡:“海上风浪大,船行不易。遇到些不开眼的毛贼滋扰,自卫而已。些许小事,竟惊动了呼延将军?”
“自卫?”呼延庆放下火钳,拿起旁边温在炭盆边上的粗陶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热气氤氲了他半张脸,“三条‘海东青’,七十二条人命,沉船两艘,烧毁一艘…杨东家这‘自卫’,动静不小啊。”
他抿了口热水,目光透过水汽,如同实质般落在杨靖身上:“那几条野狗,是女真完颜部放在海上的爪牙,专做无本买卖,也替他们盯着南来北往的船。背后…是登州城里几家根深蒂固的坐商在喂食、指路。杨东家初来乍到,就断了人家财路,还顺带拔了金人的眼线…这胆子,比你这昌隆号的船还大。”
呼延庆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里的分量却重逾千斤!不仅点明了金国背景,更直接戳穿了登州本地势力与海盗勾结的龌龊!这登州水寨看似破败,这位呼延将军的消息网,却深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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