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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心想,假如这个男人真是一个流浪汉的话,那也就罢了,我顶多原路返回后,帮忙打一通救助站的电话就是了。可当我走近一看的时候却更吃惊了。
这个男人面前点上蜡烛的地方,并不是一个石头台子,而是一块木板。木板下面是一个类似装修腻子粉的那个圆桶,当作是台柱了。而那块木板上,用红色还是黑色的油漆,画了一副中国象棋的棋盘,棋子不多但是也分布在棋盘上,而那两根蜡烛,就点在楚河汉界上。
直觉告诉我,这不大对劲。我向来不是个冒失的人,所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立刻就警觉了起来。没退行以前我防身的几样东西是从不离身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夏天总喜欢在腰上别上一个腰包的理由。看见眼下的情形,我立刻默念了一段壮胆咒,然后伸手到腰包里,抓了一段绳子出来。一边慢慢靠近,一边准备着见事不对就一绳子圈过去。可是当我走到近处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好像压根不知道我靠近一样,一边像是在缓慢地思索,一边伸出手,把象棋棋子里他这一侧的“车”,移动了一个位置。而且在那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这根本就不是一副完整的棋局,除了棋子缺了很多以外,还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缺的棋子,就是男人这面的“帅”。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真的疯了,这种不正常的环境下,缺不缺棋子似乎没那么重要,男人显得很认真,貌似一副落子之前,需要深思熟虑一样。
那感觉,就好像是在跟一个人对弈下象棋,但是他的对面,什么人都没有。
我看他似乎没有要对我怎么样的感觉,为了确认一下是我想多了还是怎么样,于是我偷偷摸出罗盘,摆正位置后,还没来得及看盘,就听见罗盘指针因为受到影响过大,而导致在盘面上叩击,发出“咔咔咔”的声响。事实上我此刻完全不用在看罗盘了,因为如此剧烈的反应就是在告诉我,这儿有鬼,而且就在我跟前。最重要的是,这个鬼的某种力量还挺大的,而我唯一弄不清楚的,就是这鬼究竟是为何存在。
其实我大可以转身离开,但我实在是做不到。在我看来,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显然是被鬼给迷住了。至于是为什么我倒是不清楚,但不管这个鬼的动机究竟如何,这种鬼迷人心的事情终究是不合规矩的。所以就算我心里打鼓,感到害怕,还是得硬着头皮试一试。
“喂……大哥……喂!”我试探性地朝着那个男人喊道,他没有反应,只是那两根蜡烛的烛火些微地摆动了几下,壮着胆子,我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男人的肩膀,声音也略微大声了一点:“大哥,大哥!”而就在我第二声大哥还没喊完的时候,那个男人突然地、而且非常迅速地转头,那速度绝非一般人办得到。他冲着我瞪大了眼睛,就像那种人死不瞑目的样子。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映着烛火,我看见他眼睛里满是血丝,脸颊消瘦,有些内陷,嘴唇上有不少稀稀拉拉的胡渣。他就这么瞪着我短短一秒钟,突然烛光扑朔,好似有人吹了口气,蜡烛灭了,周围一片漆黑。接着我听见咕咚一声闷响,周围再度陷入一片安静。
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事后想起来自己似乎是有点被吓傻的感觉,因为按照我这种胆小的个性,当男人转过头来看着我的时候我就应该会逃跑了,但正是因为他转头速度非常快,让我没有防备,竟然呆在那儿和他对望了一秒钟直到蜡烛熄灭我才回过神来,赶紧一个大跨步朝着下坡跳下去。摸索着找到一棵树,然后背靠着树,伸手摸出一把坟土,另一只手抓住绳子,急促呼吸着,打量着周围。
由于蜡烛是突然熄灭的,所以当时我的眼睛并没能迅速适应这环境,好在时间也不长,我就渐渐能看得清周围的轮廓了。所幸的是,在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并没用察觉到什么异常,而与此同时,我也看清了当时那个男人坐的位置,地上麻乎乎的一团,我才知道,适才听到咕咚一声闷响,其实是那个中年男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迅速在周围几棵树之间用绳子围了一个圈,然后在地上画了一个井字形的敷,接着跺脚三下以示“通地”,确保自己的安全后,我伸脚踢了几下那个男人,并大声喊他。就这么十来声之后,他才悠悠哼了一声,然后慢慢坐起身来。
我点亮手机屏幕,照着他,他因为突然的亮光而虚着眼睛,他问我你是谁啊,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说我也想问你呢,你这么黑灯瞎火的跑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问我,这是哪儿啊?
其实这是我预料到的结果,一般被鬼迷住的人,都不大记得自己发生过做过的事。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谓的记忆断层。这其实并不算是特别危险,因为很多有过类似经历的人,都被归结于“梦游”“分裂”等症状,然后莫名其妙地加以治疗。所以当这个男人问我这是哪儿的时候,基于我有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想法,迅速拉起那个男人,跟他说,咱们先出去再说。男人大概还懵里懵懂的,于是我搀扶着他,加快速度,往回走去。
这一路上非常太平,没东西追赶着我们。等到我扶着男人爬过砖墙后,于老板站在桥上惊讶地望着我,说人家年轻人出去玩都捡女孩子回来你倒好捡了个男人还是个中年男人。从他的眼神里我不难发现,他是觉得我口味挺重的。我没搭理他,把那个中年男人扶着在桥栏杆边坐着,于老板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我说老于啊,你帮个忙,去那上边小卖店给我买瓶矿泉水来。不要贵的,一块钱的就好。
于老板去了,于是我蹲下身子来,问那个中年男人,你把你记得的事情都告诉我一下。他说他就记得今天自己收摊以后就回家了,接着就跟平常一样吃晚饭,然后就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我问他你家住在什么地方?他说就离这里不远。说完他朝着不远处的堡坎指着,那地方我来的时候看到过,应该是一个老厂子的职工房,但是很破旧了,也没几家人住。看眼前这个男人的穿着,应该是日子过得并不算好的那类。我说你就记得你看电视,然后呢?他说自己一天还是挺累的,所以估计是看着电视就睡着了。我心想,如果这情况让那些科学人士知道了,估计想都不想就会判定为梦游症了。所谓的梦游症就是身体看似有意识但却无意识的根据自己的行为习惯机械重复一些事情,而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事主睡着以后,所以叫做梦游。于是我接着问男人,你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你家里人都没察觉吗?他苦笑一声说他是一个单身汉,没有老婆孩子,父母岁数都大了跟自己兄弟住在老家,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呆了好多年了。
从男人醒来到目前,时间也过去了一阵,他也清醒了不少。他渐渐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解。我心里是有答案的,但是在那之前,我还不能告诉他。我想到之前于老板说,这种烛光其实出现了差不多有两年多了,那就是说,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在两年前就开始被鬼迷住了。而这两年以来,他每天本身就劳累,想睡觉的时候却被鬼弄出来,到这个僻静的地方来下象棋,难怪他看上去如此消瘦憔悴。换成任何一个身体再好的人,持续两年这样子,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出于好奇,我问了他一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他说他现在在金岛花园附近,每天提着自己的工具在那儿,等着那种私人装修队,缺什么什么师父了,他就去凑个脚。他说他是做泥水匠的,每个月辛辛苦苦,大概也就能挣到2000块的样子,除去家用,也剩不到什么钱。我问他,那你是不是挺喜欢下象棋的呀?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被鬼迷住的这段时间,都在跟那只鬼下象棋。他听到以后有点吃惊,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说我猜的。他说他是个很喜欢下象棋的人,通常很多人还下不过他,在自己蹲点做泥水匠之前,他就在附近街边摆棋局。
摆棋局?什么意思啊?我不解地问道,他说,就是跟人下象棋,50块钱一盘,谁输了谁给钱。我哦了一声说就是街上骗人的那种破解残局那种对不?他摇摇头说不是,他是正儿八经地从头下棋,输赢全凭本事。我突然想到点什么,于是问他,你是不是两年以前开始做泥水匠的?他说是的。我又赌博性地问了一句,那么你之前的棋盘和象棋棋子,是不是不见了?他说并不是不见了,而是在那段日子发生了一件事以后,自己一怒之下把棋盘和棋子都给扔了,说完他朝着身后一指说,就扔在这附近的树林里了。
看样子,当时在烛火边的那副棋盘和棋子,就是这个男人之前丢掉的那副。但是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适才看到的棋局里,这个男人占据的一面,是没有“帅”的。所以连残局都算不上。正在弄不明白的时候,于老板买着水回来了。
我把水拧开后递给中年男人,让他喝几口润润嗓子。然后我问那个男人,你说两年前发生了一件事让你丢了棋盘,从此不下棋挣钱,而改作泥水匠了,是因为什么事啊?
男人吞了口水说,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在街边摆棋局。后来来了一个他的老棋友,这个人屡次挑战他却屡次失败,几乎每个星期来好几次,每次都只下一局。男人说,结果就在那天,他觉得自己每次都赢人家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故意放水输了一把。但是由于两人都是棋艺精明的人,自然这点小把戏被看了出来。于是两人因此起了争执,还打了一架,后来警察来了把两人带走。男人说,对方是个岁数比自己大不少的老人,结果在警察局问询的时候,心脏病发作,于是自己赶紧和警察一块把老人送到了医院急救,连急救费都是自己垫付的。结果老人因为岁数大了的关系,就没能救回来。
听到这儿,我和于老板面面相觑,我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因为下棋下不过,还被活活急出心脏病来了,并且因此丢了命。男人接着说,就因为这件事,那个老人的子女说什么都不让男人过安生,在医院动手打了他,并且起诉到法院要他赔偿因故造成老人过世的损失。后来在警察局和附近居民的协调下,帮他说好话,说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是个老实人,希望能够酌情处理,才赔付了一个他自己砸锅卖铁能承担的数字,这事才算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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