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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穗禾的手指也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荒谬的现实气晕过去。
“施诗,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得额头冒汗,语速飞快,“这十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我们在王家府……绮罗……还有……”
甘衡见状,立刻快步上前,轻轻扶住夏施诗因激动而有些摇晃的身体,声音温柔而恳切:“诗姐,你消消气,先听阳哥把话说完。这孩子……穗禾,她真的……太可怜了。”甘衡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她简单却清晰地描述了穗禾的遭遇——被拐卖、囚禁、目睹至亲惨死、绝望中的爆发……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夏施诗的心上。
随着甘衡的讲述,夏施诗脸上那层愤怒的坚冰开始慢慢融化。她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眼中滔天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混杂着震惊、怜悯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所取代。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穗禾沉睡的小脸。这一次,她看得更仔细了:那瘦削得脱了形的脸颊,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地蹙着的眉头,还有毯子边缘隐约露出的、细瘦手腕上残留的淡淡淤痕……这一切无声地印证着甘衡话语中的残酷。
夏施诗眼中的尖锐和愤怒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痛惜。她慢慢地、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最终,她在我面前站定,微微俯下身。晨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也照亮了穗禾苍白的小脸。夏施诗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过穗禾冰凉的脸颊,动作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爱,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唉……”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夏施诗唇间逸出,带着无尽的无奈和最终妥协的柔软,“罢了,罢了……”她抬起眼,看向我,眼神里还有余怒未消的嗔怪,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包容和母性的光辉,“这孩子……命太苦了。既然遇上了,也是缘分。留下吧,咱们养着。”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不过,李阳,你给我记住了!下不为例!再敢这样自作主张,一声不响就消失还带个‘惊喜’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是是!绝对没有下次了!施诗,我保证!”我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巨大的喜悦和感激几乎让我眼眶发热,“以后大事小事,我一定先跟你商量!”
就在这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弥漫开一丝劫后重逢与接纳的温情时,我怀里的重量忽然微微一动。
穗禾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在晨光中轻轻颤动了几下。她似乎被周围陌生的气息和声音所扰,缓缓地、费力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初时还盛满了刚睡醒的茫然和雾气,空洞地望着头顶陌生的车篷和灰蒙蒙的天空。她的小脑袋在我臂弯里无意识地蹭了蹭,像是在寻找更舒服的姿势,也像是在确认安全。
然后,她的目光开始聚焦。
那茫然的目光,如同迷途的小舟,缓缓地、无意识地飘移着,最终,毫无征兆地,定格在了近在咫尺、正满眼怜惜注视着她的夏施诗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夏施诗温柔抚慰的神情还停留在脸上,我紧绷的神经尚未完全放松,甘衡和何源也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
就在这时——
穗禾那双刚刚褪去睡意、还带着水汽的大眼睛,直直地、毫无保留地望进夏施诗的眼底。仿佛有某种沉睡的本能被瞬间唤醒,又仿佛是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骤然捕捉到了唯一的光源。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在积蓄着什么,然后,一个清晰得不可思议、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又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穿透了所有喧嚣与隔阂的字眼,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飘了出来,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娘……”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的试探,但在这个寂静的清晨街角,却如同惊雷炸响!
夏施诗脸上的所有表情——那未消的嗔怪、刚升起的怜惜、妥协的无奈——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彻底凝固了!她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那双美丽的眼睛瞬间瞪到最大,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穗禾苍白却写满依赖的小脸,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被猝不及防命中心脏的茫然无措!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个稚嫩的、带着无尽孺慕之情的单音节,还在清冷的晨风中,余音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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