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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又一山,一水又一水。
轻舟行了千重山水,何处皆不如归途。如那燕鸟归林,陌路也似那旧相识。
离开时不过花了几个日月,回来时却花了半生。庄叔颐望着山也欣喜,望着那水也欣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拨江水,搅乱了这一江的星辰皎月影。
“阿年,我不是在做梦吧?”庄叔颐抬起头来痴痴地问。
扬波一边撑杆,一边笑起来,说道。“是啊,这不过是个梦。你又如何?”这一路不知穿过了多少战火,走过多少山路,渡过多少江河,受了这许多劳苦,在她眼里,竟仍是个不真切的梦啊。
“那就继续做梦。一辈子重复地做,我也不会嫌的。”庄叔颐听出了他话里的挪揄,也笑了起来。“阿年,你知道吗?这梦,我做过好多次。天上的月亮,江水的涛涛,还有这一叶小舟,我从是忘不掉。你曾送我的那一轮江心月。”
“小没良心的。我送你的何止是一轮江心月呢?”扬波笑着腾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怎的谢我?”
“谢什么,你都是我的。”庄叔颐说着便感慨地叹息起来。“我从没有想过,真的还能回来。”
当年她跃入这江水的时候,真的以为,那是一切的结束。她没想过活下来,也没想过活下来之后的路,更没想过她还能,她还能和他共赏这一轮江月。
但是命运这种东西总是叫人看不懂转折和结局。谁能料得到以后呢?
“真真是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庄叔颐悠悠地叹完气,心中却又无端地开心起来。快到了,快到家了。
庄叔颐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似这一路的风霜雪雨,都不过是虚幻泡影,未曾在她心上留下一丝痕迹。
“到了。小心。”扬波小心地将船停在了隐秘处。虽然传来消息说永宁光复了,但是谁也说不准小日本鬼子什么时候会重来。只要这该死的战争还没结束,这片大地上就没有一个安宁的地方。
庄叔颐听闻泰康路上的老宅被烧毁,父母亲族下落不明,生生地大病一场。加之几年间战事胶着,像她这样又爱弄些幺蛾子的“通缉犯”,更是难返故土了。
期间也不知道托了多少人,问了多少消息,急得她如炭火上的沸锅。若不是她那亲哥托来消息说是除了家宅已毁损,家人皆安好,恐怕她便是爬也要爬回去的。
“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信中提了阿爹阿娘,却没一句是他自己的。”庄叔颐和哥哥说不上话,但还是很是惦念他的安危。“也亏他心平气和。否则换别人,那样大的家业说没就没了,非得气死不可。”
“你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扬波作为局外人,看得再真切没有了。她是个傻的,她家的亲哥不知私下里为她掏心挖肺多少次,偏偏不肯在她面前表现一二,她也看不出来。
只是那样的话,要扬波来说破,他却也是不肯的。
庄叔颐站起来,小船一个晃荡她差点摔进江里。扬波赶紧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小心地扶着上了岸。
两人是乘着夜色无人,匆匆地钻进山野小径去。庄叔颐这些年可没少给日本人好看,不提她年少时在上海、北平做下的事情,就是近几年来她主持的那些个报纸,也没少给他们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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