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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天,没有地。
他仿佛悬浮在一片无垠的、流动的“虚无”之中。
这虚无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种介乎于灰白与浅墨之间的混沌底色,如同未曾落笔的巨大宣纸,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下缓缓流淌、晕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味道,是松烟墨的清冷苦涩,混合着千年宣纸的微尘气息,古老而空寂。
极致的安静。
不是死寂,而是一种万籁俱寂、唯有笔墨在纸上轻舞的静谧。这静谧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感,包裹着常小鱼的感官,连他沉重的心跳和艰难的呼吸声,都仿佛被这无边的“纸”吸收、消弭了。
就在这片混沌虚无的中央,远离常小鱼悬浮的位置,一个身影背对着他,静静盘坐。
那人身形清癯,穿着一袭宽大的、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浆洗得硬挺的衣料在虚无中纹丝不动,一头灰白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颈侧。
他身前并无桌案,手中也无笔砚,只是虚虚盘坐,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同拈着一支无形的画笔,悬于身前那片混沌的“虚空”之上。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指尖每一次细微的移动,指尖触及的“虚空”便随之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墨色的涟漪。涟漪扩散,便在那混沌的底色上,留下一道道清晰、凝练、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道韵的墨痕。
常小鱼凝神望去。
只见那人指尖轻点、勾勒、皴擦、晕染,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在他指尖舞动之处,一幅壮阔而写意的水墨画卷,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虚空中诞生、铺展。
近处,是嶙峋的怪石,墨色浓淡相宜,焦墨点出石之坚骨,淡墨晕染石之肌理,寥寥数笔,便将石块的冷硬、沧桑、乃至石缝间顽强钻出的几茎枯草的萧瑟,刻画得淋漓尽致,怪石堆叠,形成险峻的山崖一角。
稍远,是奔流的江河,不见水波,唯有数道饱蘸浓淡墨汁的长长弧线,自上而下,由急至缓,笔断而意连,那墨线蕴含着磅礴的流动之势,仿佛能听到江水撞击礁石的轰鸣,感受到水汽的氤氲扑面而来,墨线尽头,几笔淡墨晕开,化为浩渺的烟波。
更远处,是层叠的远山,淡墨泼洒,晕染出山峦起伏的轮廓,如同笼罩在薄暮烟霭之中,只余下朦胧的剪影,透出无尽的苍茫与悠远。
天空?并无天空。
那混沌的底色便是天穹,唯有几点极淡的墨迹,如同远飞的孤雁,点缀其间,平添几分寂寥。
整幅画卷,并非静止。
墨痕在缓缓流动、变化,山石仿佛在缓慢移动挤压,江水奔涌不息,远山的轮廓在烟霭中若隐若现,一股磅礴、苍凉、却又带着水墨画特有的空灵与寂灭的意境,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那幅悬于虚空的画中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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