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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报仇索命,晚生不敢讨饶,只有以命相偿。”沈瑄定了定神,道,“可是澹台掌门,我的妻子蒋氏是令兄唯一的血脉。她身中奇毒,只能靠内功续命,这件事掌门是知道的。将来无论如何,还请掌门看在骨肉情分上,多看顾她几年。”

“那是自然。”澹台烟然点头。

“那么多谢掌门。”话音未落,沈瑄忽然抽出了洗凡剑,向澹台烟然刺去。澹台烟然用麈尾轻轻一拨,似毫不费力就把沈瑄的剑锋拨开了。

“瑄儿,不可!”吴剑知大声呵斥道,“你不是她的对手!” “吴剑知你闭嘴!”澹台烟然喝道,“等你能够动手,再来说话!”

两人登时缠斗在一起。 吴剑知急得满头冒汗:澹台烟然到底是怎么知道沈彬还活着的?无论如何,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出沈彬来抵命。他此时不知有多么恼恨这个师弟。大家吵了这许久,沈彬始终未曾现身。若沈彬主动现身伏罪,或者尚有机会挽回;若等着旁人把他揪出来,便是连沈瑄今日的努力,也全都付诸东流。

等了一会儿,吴剑知发现沈瑄未出全力,并不想打败澹台烟然。而澹台烟然这边很快就占了上风,杀得沈瑄只有招架之力。这样下去,沈瑄早晚要死在澹台烟然的麈尾下。沈瑄是想替他父亲赎罪。吴剑知觉得再也不能忍了,转身就想去找沈彬。然而转念一想,从今早起,他只顾忙,根本没见过沈彬的面,莫非昨晚被沈瑄撞破,沈彬已经不辞而别?正在焦头烂额之间,吴霜凑了过来,低声道:“阿耶莫急,澹台掌门好像留了一手。”

吴剑知看见女儿,头皮又是一麻:“你快回去看着蒋娘子,莫让她知道了!”

澹台烟然确实没有使出全力,她的麈尾挥舞如风,脚下的小船却纹丝不动,暗沉沉的水面上涟漪都不曾泛起。看到此处,吴剑知不觉宽慰,更觉恐惧。澹台烟然这是要用沈瑄的性命,把沈彬给逼出来。

水边两人斗了一炷香工夫,澹台烟然终于不耐烦了,猛一闪身,麈尾向沈瑄面门劈去。沈瑄眼前一花,被撂倒在地,转瞬被麈柄抵住了咽喉要害。

“澹台掌门!”吴剑知喝道。

座中宾客皆按捺不住了。“道姑住手!”梅仙子率先亮出了家伙。

澹台烟然的麈柄一抖:“谁敢过来?”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报仇就报仇,欺负小辈算什么!”虽然是嚷嚷得厉害,然而投鼠忌器,众人也没谁真敢上前。

“沈彬!伪君子!”澹台烟然大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出来吗?”

尖锐的声音投向天空,又落回水面。众人均想,澹台烟然如此笃定,难道沈彬真的躲在三醉宫深处?然而水面空空如也,无人回应。

澹台烟然一横心,麈柄向沈瑄咽喉直插下去。沈瑄挣扎着想用洗凡剑格开,却发现手臂都抬不起来,只有喉头气息越来越紧。

哐当一声,横空飞来一柄银光湛湛的宝剑,将麈尾弹开,震得澹台烟然虎口一裂,迸出血珠子来。她满心惊讶,不敢相信有人能打落她的兵器,抬头只见一幅青裙飞展如鹤,竟是新妇杀了出来,掷出了清绝剑。

“不许动沈郎!”蒋灵骞抓起沈瑄落在地上的洗凡剑,不由分说指向澹台烟然。

澹台烟然诧道:“湘灵,你跟姑姑动手?”

蒋灵骞气冲冲喊道:“我不管!我只要沈郎!谁都不可以动他!”她也没有任何招式,直接用剑抵着澹台烟然的小船。那小船浮在水上,被她一捅,忽地往后漂了丈余。

“好,好,你不认我,还护着他?”澹台烟然呵斥道,“你好糊涂,这是杀父之仇!”

“不要再说了!”蒋灵骞的声音在抖,“不要再说了,我不听!”

当年那个身轻如燕、叱咤江湖的小妖女,似乎一瞬间回来了。她运起玉燕功,踩在月光下的水面上,宛如一只秋天的燕子。她追上小船,连连推了几下,将澹台烟然远远地推入湖心。她红着眼怒吼道:“你给我走,给我走!我是阿翁养大的!你管不了我!”

“你父亲和我,当年为了救你,连性命都不要,你竟如此忘恩负义!”澹台烟然站在船上进退不得,直气得倒仰,脱口而出,“就算你只在乎蒋家阿翁,须知蒋翁也是死在沈彬手上!”

蒋灵骞愣住了,不觉停下手中的剑,看看澹台烟然,又回头看看岸上的沈瑄。她原是以轻功立在水面上的,此时忽然脚底一软,整个人沉入水中。

沈瑄被澹台烟然的麈柄滞住气脉,始终无法运气冲开,心里焦急如焚。座中众人看着蒋灵骞大展轻功,以为神奇,只有他心里最清楚,动武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此时他猛然站起来,顾不得胸中气息逆转如刀绞,跌跌撞撞跑进水中。她昏倒在湖滩上,大半身子沉入水里。他把她从水中捞起,一直抱到岸边,就地跪下。她脸上的脂粉被湖水冲花了,显得有些滑稽,花钿也落了。他用袖子替她擦干脸,借着月光,看清了这张白玉似的面庞上,涌起了可怖的青紫色花纹。

是尸毒,夜来夫人种下的尸毒,被压制了一年,因为她贸然动武而卷土重来,不可抵挡。

“离离,离离!”他竭力想要唤醒她,哪怕片刻也好。

她果然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唇边绽出一个笑容。

“热……”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明明她的手指、她的脸比秋日的湖水还要冷。他觉得怀中的身体越来越轻,如果魂魄也有分量,那她的魂魄大约已经飞了起来。不成,他心里呐喊着,不能这样,一定还有办法的。他扣着她的肩,想用内功把她身体里四处游走的尸毒压回去。大约澹台烟然刚才那一下触动了他的旧伤,他觉得呼吸都是痛的,喉头腥甜,然而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忍着剧痛,竭尽全力运起功,恨不能将自己的整个魂魄都灌入她的身体里。

她似乎动了一下,脸上在笑,过了一会儿竟然有了点力气,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他脸上,问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这……是不是真的……”

澹台烟然后悔了,打算上岸去救侄女,船却已经被推得很远。她俯身去拾竹竿,忽然发现船底涌上浪来。有人凿船!她还来不及反应,船已经翻了,她跌入湖中,旋即被一张渔网缠住了。

水中有人收紧了绳,拽着她直沉水底。

她水性不好,困在网中无法挣扎。此时夜色深沉,只有淡淡的月光透入水中,看不分明。暗算她的人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他水性娴熟,不言不语,牵着渔网一直往水底深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