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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寻无怔了怔,明白了,他隔着汗巾,从地上拈起一小片残香,暗红色的,递到小谢面前:“就是这个东西吧?”

“没错儿。”

“这就是血婴花,萼仙道的法宝之一。”墨寻无道。

唐小谢瞪大了眼睛。

据说所谓血婴花,就是《大荒南经》中记载的栾木。是不是栾木早已无从考证,但这种植物的确生长在偏远的南疆,中原人绝少有机会见到。圆天阁老阁主欧阳轩从前远征云南的时候,抓到过一个隐居深山的药师,那药师的收藏里有血婴花制成的特殊香片,墨寻无奉命研究过,故而认得。而唐小谢则只在义父的秘藏药书中见过记载。

那是一种直立生长的植物,叶片宽大半卷,如剖开的半只碧玉杯,杯中托出串串火红的花朵。不知道的人,多半以为是常见的美人蕉花。事实上单看外表,血婴花和美人蕉最大的差别,只在于它的花色。美人蕉固然艳丽缤纷,但就是红色的品种,也少有这种如血的感觉。小谢第一眼看见薛华存院里的花朵,心中就起了疑惑,待到夜间再看,月色里花朵的血红中荧光闪闪,似乎还飘出一缕血腥气。她猜想这花中定有古怪,故而服下解毒的药丸。却不知那就是被萼仙道奉为圣花的血婴花。

血婴,是汲取了朽烂尸体的鲜血,才得以盛开。

“但是,这个香片是做什么用的?”小谢问。

“用来施法术的。”墨寻无拧着眉头道,“这是她们萼仙道的秘术。她们在云南的深山老林里寻找这种稀世奇花,移植到自己的庭院里,栽培分蘖,收集每年秋天的花朵,晒干了炼成秘药。怎么炼的我也说不清,反正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些幻象,大概就是血婴香片作祟了。”

“看来和一般的毒草大不一样。”小谢道。

“可是,炼成香片做迷烟幻象,还不是血婴花的主要用处。这种花四年才得一开,萼仙道的人拿它们做撒手锏,是因为这种花盛开之时,有一种可怕的力量。”墨寻无道。

“什么啊?”

“摄魂。”

小谢低了一回头,忽然想起了昨晚庵堂里闪现过一回,又消失了的屏风。

“你是说,江枫被她摄了魂魄,所以……所以……”

墨寻无微微一笑:“照说,她应该还没有来得及这样做……不过……”

“我们快去找江枫吧。”

“你觉得江枫会在哪里?”

唐小谢道:“一定是在有血婴花的地方。”

当他们终于找到那一大丛移植的血婴花,却只看见薛华存一袭白色轻翾的道袍,在红如落霞的花丛后飘荡。

这条河是天台山惆怅溪的一条支流,蜿蜒流过归云谷的后方。河边的泥土潮湿松软,留下了一串串细碎的脚印,想来薛华存在此踱来踱去有一阵了。此时她静静地伫立着,面前竖着一架惨白的纸屏。与昨晚所见,似无二致。

“你们别想救江枫了。”薛华存冷冷道。她头也不回,声音打在纸屏上,弹到小谢和墨寻无的面前。

小谢看见她手里拈着一管乌黑的毛笔。而那架纸屏上正挂着陆希潘的小照,小照右侧添了淡淡的几道墨痕,拖泥带水,依稀又是一个人影。

“薛阿姊,你究竟在玩儿什么?”小谢忍不住了。

薛华存当然不会回答,依然在纸屏上一笔一画描摹着,那种精细的样子,仿佛在做着绣活儿。过了一会儿,小谢看出来画中是一个男子。墨寻无眼尖心快,用低低的声音说:“是江枫。”

小谢忽然明白了,不觉大惊失色。她心念一动,切云剑立刻从腰间飞出,直扑向薛华存面前的纸屏。剑风掠起了女冠的长发,她却是闪都不闪。

刺啦,纸屏被剑划破了,一绺破纸垂了下来。

小谢为了不伤到薛华存,剑锋走偏,堪堪地击到纸屏的乌木框子上。画像右侧的江枫只是被划破了额头,一缕暗红色的血缓缓地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她竟然已经在摄取江枫的魂魄。

小谢并不太清楚萼仙道的巫术是怎么操作的。但是摄魂这种事情大抵相似,绘影图形,附目标的魂魄于其上。薛华存淡淡道:“血婴四年一开花,定要霜降这日方才魔力大增。我扣押了江枫这些日子,等的就是这一天。唐小谢,你可来得真是时候。”

是欧阳觅剑计算得是时候吧?小谢暗自苦笑。

墨寻无阴沉着脸:“薛夫人,你用妖术连害两命,未免也太狠毒了。”

“我狠毒?”薛华存闻言,睁大了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定了墨寻无的老脸,“你竟然说我狠毒?狠毒……是我狠毒吗?是我吗?”

她语声发颤,跟着身子也抖了起来:“唐小谢,你来看!”

小谢往前走了几步。只见薛华存挽起袖子,露出两条玉雪一般的胳膊来。就在这样两条纤细的胳膊上,却有着密密麻麻数十道伤痕,虽然年深日久了,依然十分触目惊心。想来当初纵然不是利器所伤,也是用指爪深深划下的。薛华存伸直了两条胳膊,杵到唐小谢面前:“说我狠毒,你们怎么不说你们的陆公子,是怎样禽兽不如,是怎样……”

“阿姊……”小谢惊恐地叫着,她看见薛华存的眼睛里滴下了一颗大大的泪水,一直淌到衣襟上。

薛华存只是看定了墨寻无。老医生别过脸去。“墨神医,你是毫不意外的吧。自从我和陆希潘结了婚,一步一步到今天,恐怕早就在欧阳轩的预料中了吧。你们圆天阁的每一个人,早就心知肚明。如今还来管什么,死活由我们去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