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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卢琼仙的记号,想必还是为了汤慕龙的事,倒是我害了你。”楼荻飞叹道,“罢了,只要我在,必定护你周全。沉香社那群妖魔鬼怪跳腾不了几天了,早晚有人收拾他们。”

沈瑄却问:“她们说的黄鹤楼,是什么意思?”

蒋灵骞大闹黄鹤楼的事情传得比风还快,一两天之内,江湖上几乎无人不晓,纷纷议论。可是沈瑄足不出户,一点都不知道。楼荻飞也不解释,只道:“这份密令,是她前天晚上下给蒋娘子的。你表妹也说,蒋娘子昏过去之前提到过此事,还叫你小心。她现在醒过来了吗?”

“还没有。”沈瑄摇摇头,只是道,“我知道她跟过卢琼仙……”他琢磨着黄纸上的话,忽然问,“楼兄,你说过樊胡子是巫山老祖任风潮的弟子?”

楼荻飞道:“是啊!”

沈瑄道:“原来是这样。她昏迷了一天,我本来以为是舅舅的掌力伤了她,但什么法子都试过,一点没有好转。后来发现她体内有一种蓄积已久的剧毒,正在发作,到了明天晚上就会攻入心脉,无可挽回。我已经用了一些解毒的药,可以将毒性控制得缓和一些,但维持不了多久。幸亏你告诉我,我才知道她是中了‘金盔银甲’。这是巫山老祖的独门密药,想来传给了他徒弟。樊胡子既然与卢琼仙勾结,卢琼仙当然也会用这种药。”

楼荻飞道:“金盔银甲吗?我听说沉香社对一些外来收服的手下人,用一种毒药控制。每年十一月十五日月圆之时发一次解药,解除一年的毒力。否则中毒者浑身溃烂、口吐黑血,死得苦不堪言。你既然知道这药的来历,可否解得此毒?”

沈瑄道:“大致知道些,不过配这个解药,需要巫山金盔银甲峡里生长的一种草作药引子,炮制起来极不容易。明天就是十五,无论如何来不及了。所以,楼兄,你帮我一个忙。”

楼荻飞看他说得不动声色,可是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一丝奇异的决绝,便料到他的意思了,于是斩钉截铁道:“这个忙我可决不帮!”

沈瑄还要申辩,楼荻飞急急道:“她到洞庭湖来杀你,你就当真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命吗?你就是当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提了你的头去求卢琼仙赐药。说到做到!”

沈瑄苦笑道:“我又没有说要用自己的头去换解药。我救汤慕龙,只是尽医者本分,不是要和她卢琼仙结仇。她既然惦记我这号人,或许还可以谈谈,用点别的什么去跟她换蒋娘子的解药。”

“不用你的人头换,难道用手用脚?”楼荻飞反驳道,“郎中,你太不晓得江湖险恶,以为人人都是讲道理的。就算谈得好,卢琼仙不要你性命,可是你落在她们手里,与死也无异。”

“先拿到解药,旁的慢慢再说吧。”沈瑄不甘道。

楼荻飞叹道:“为了个小妖女,你至于吗?”

沈瑄正色道:“她不曾为了自己活命而杀死我,我也不能不管她的死活。你们都当她是妖女,我可从不这么看。”

楼荻飞无奈,遂劝道:“好了好了,我懂了。听我说,你不是有办法将毒性控制一段时间吗?明天晚上她未必会死。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去找解药!”

可是他虽然这么说,心里也知道金盔银甲的解药自然是沉香社中极其要紧的东西,他纵然在江湖上神通广大,也很难在一日之内弄得到。到时候,蒋灵骞还是只有一死。

沈瑄道:“不必了,楼兄。倘若你为此失陷,我就更难以自处了。”

楼荻飞犹豫不决,不知是应该去找解药,还是应当留下。他也想救蒋灵骞,但沈瑄的安危更重要。渔网帮未必不会把他们的藏身之处告诉卢琼仙,何况他一走,沈瑄说不定真的自己就去找卢琼仙了。他回到船上拿出墨首琴来:“吴小娘子叫我给你带来的。”

沈瑄轻轻地抚摸着琴弦,悠然道:“当初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醒来后,又失去了记忆。我费了好多心思才治好她的病。然而治好病,似乎也没法让她过得好一些。兜兜转转一大圈,她又……”他看看一动不动的蒋灵骞,紧闭着双眼,面容白得几乎透明,长叹道,“我行医多年,唯有这一个人,令我如此为难。”

楼荻飞奇道:“似这等说,你也不过救治她几次,难道就要照顾她一辈子?甚至不惜为她忤逆你舅舅和舅母?”

“我不是要忤逆谁,只是……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沈瑄摇摇头,却问,“楼兄,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君山来?”

楼荻飞叹道:“她那么厉害,我哪里有本事带她来!是她自己一心要来找你的。本来她不知道你在三醉宫,倒是沉香社的一纸密令给了她消息。”

“她一心要来找我?”沈瑄面色一变。

楼荻飞遂将黄鹤楼上发生的种种事情,对沈瑄细细说了。

沈瑄初听时犹自镇定,直至听见蒋灵骞当场悔婚,又听见她被群雄围剿,不由得浑身颤抖。

楼荻飞观其神情,小心翼翼道:“蒋娘子说,她拒婚是因为……早已心许一人,这事儿闹得整个江湖都在议论纷纷。沈君,你……她……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瑄一怔,背过脸去,半天不出一声。

他不知道吗?为什么她去了又回来,一直想留在他身边,为什么她会想尽办法教他武技,为什么她会把最要紧的心思都托付给他,为什么会那样微笑,为什么有时又沉默不语……他真的不知道?其实他早该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想。他早就知道她是别人的未婚妻,更是仇家的孙女,所以就算陪她出生入死,也不肯往深处多想一步,就算旁人都看出来了,也只是一味躲着她……她会不会对他特别失望?如果他早点醒悟,事情也许不会坏到今天这个地步。她伤重晕倒的时候,是不是心里特别难过?

他跪在她的床边,低着头,忽然一把攥紧她的手。手腕冰凉如玉,仿佛已经没有血液流动。

“我真蠢……我……什么都不懂。”

“你可别这样。”楼荻飞急了,“这都是各人命数,怪不了谁的。”他深悔讲出来。沈瑄这个样子,看来一时劝不了。

他望着灯下一坐一卧两个人影,忽然心中有所触动,拉过那架墨首琴,击弦长歌起来:“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沈瑄此时已是痛到极处,听到这曲摧心断肠的悲歌,心情有所宣泄,反倒平定了一点,忽然想到:楼荻飞这一曲由心而发,难道他也有什么难言的心事吗?

楼荻飞唱完这首《长相思》,已经拿定了主意。他站起来,正色道:“沈君,我这就去找卢琼仙,要她把解药交出。你和蒋娘子一定等我回来!”

沈瑄正要说什么,忽然门外传来两声大笑:“何必找什么卢琼仙!楼大侠、沈郎中,我家主人亲自送解药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