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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已经到了我住的院子。我回头看向石风,石风朝我做个鬼脸,对九爷说:“九爷,以前到玉姐姐这里都没有仔细逛过,今日我想去别的地方逛一圈,看看这长安城中贵得离谱的歌舞坊究竟什么样子。”

九爷笑说:“你去吧!”

石风朝我比了个钱的手势后,跑着离去。

一院花香,刚推开门,九爷已低问了句:“你种了金银花?”我朝他紧张地一笑,没有回答。

一架枝繁叶茂花盛的鸳鸯藤。夏日阳光下,灿如金,白如银,绿如玉,微光流动,互为映衬,美得惊心动魄。

九爷仔细看了会儿:“难为你还有工夫打理它们,能长这么好可要花不少心血。”

我盯着架上的花,持续几天的紧张慢慢褪去,心绪反倒宁静下来:“金银花还有一个别的名字,你可知道?”

九爷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冬天时它仍旧是绿的,所以又叫它‘忍冬’。”

我苦笑起来,扶着他的轮椅,缓缓蹲下,凝视着他:“你在躲避什么?为什么不说出另一个名字?因为它们花蒂并生,状若鸳鸯对舞,所以人们也叫它‘鸳鸯藤’。”

九爷笑道:“我一时忘记了,只想到入药时的名字。你今天请我来园子不是只为看花吧?我记得你们湖边的柳树长得甚好,我们去湖边走走。”

我握住他欲转动轮椅的手:“我真的只是请你来看花,我不管你是否会笑我不知羞耻,我今天就是要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你。这些鸳鸯藤是我特地为你种的,前年秋天种下,已经快两年。九爷,我……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想以后能和你一起看这些花,而不是我独自一人看它们鸳鸯共舞。”

九爷的手微微颤着,手指冷如冰,他盯着我的双眼中,痛苦怜惜甚至害怕,诸般情绪,错杂在一起,我看不懂。我握着他的手开始变冷。我祈求地看着他:我把我的心给了你,请你珍惜它,请——珍——惜——它。

九爷猛然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他避开我的视线,直直盯着前面的鸳鸯藤,一字一字地说着,缓慢而艰难,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我不习惯陪别人一起看花,我想你总会找到一个陪你看花的人。”

那颗心砰然坠地,刹那粉碎。我的手依旧在空中固执地伸着,想要抓住什么,手中却空落落的,一个古怪的姿势。

他伸手去推轮椅,似乎手上根本没有力气,推了几次,轮椅都纹丝不动。

我抓住他的袖子:“为什么?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你竟然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你怕什么?是你的腿吗?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九爷,一个人这一辈子可以走多远不是由他的腿决定,而是由他的心决定。”

九爷扭过了头,不肯看我,一点点把我手中的袖子里抽出,嘴里只重复道:“玉儿,你这么好,肯定会有一个人愿意陪着你看花。”

我看着衣袖一点点从我手中消失,却一点儿挽留的办法都没有。原来有些人真比浮云更难挽住。

门外传来冷冷的声音:“的确有人愿意陪她看花。”

我一动不动,只是盯着自己的手。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地推开它?一次又一次。原来最大的悲伤不是心痛,而是没顶而至的绝望。

霍去病走到九爷身前:“石舫孟九?”姿态高傲,脸色却发白。

九爷向他揖了一下手,神色极其复杂地看了他一瞬,面色越发惨白,侧头对我说:“玉儿,你有朋友来,我先行一步。”推着轮椅就要离去。

霍去病道:“我叫霍去病。”

九爷轮椅停了一瞬,依旧向前行去,嘴里说着:“早闻大名,今日幸会,不胜荣幸。”人却头都未回。

“人已走了。”霍去病淡淡说。

我依旧没有动,他伸手来拉我。我甩脱他的手,怒吼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谁让你随便进我的屋子?你出去!”

霍去病的手猛然握成拳,砸在了鸳鸯藤架上:“你不要忘了你也请过我来赏花,鸳鸯藤?你只肯告诉我它叫金银花。”

几根竹竿折断,眼前的鸳鸯藤架忽悠忽悠晃了几下,倾金山,倒玉柱,一声巨响后,一架金银流动的花全部倾倒在地。

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怎么会倒了?两年的悉心呵护,怎么这么容易,一场梦就散了?

我恨恨地瞪向霍去病,他似乎也有些吃惊,怔怔凝视着满地藤蔓,眼中些许迷惑:“玉儿,你看这一地纠缠不休、理也理不清的藤蔓,像不像人生?”

虽然让种花师傅尽全力救回金银花,可伤了主藤,花儿还是一朵朵萎谢,叶子一片片变黄。我看着它们在我眼前一日日死去,感觉心内一直坚信的一些东西也在一点点消逝。

红姑看我只顾着看花,半晌都没有答她的话,低低唤了我一声。我面无表情地说:“让他们回,我不想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