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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冰水,矮小个子的身影走到那座本无名却被一不知名的人冠名“文园”的豪宅大院之前。

少年探出头往里瞧了瞧,眉眼间尽是小心。人都说这文园未到九亭之时无人居住,甚至连流浪汉都能进园长住。不过,到了九亭断答之时自然是要被怒气冲冲的仆人赶出去的就是了。

抹了抹一额头的汗水,待了差不多三刻钟,见园内连丝毫动静都无,少年把身后一筐柴轻轻放下,缩起手踮起脚钻进了在家中人以为禁区,自己却奉之若神明的有着九座亭子的大园。

“晚上的文园可真是冷清呢。”少年朝手心呵了一大口热气,脚步却开始矫健迅疾起来。

少年远远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尽管大多数时候都被爷爷揪着耳朵一路从这益州郊外揪回后山,少年仍是心不死。如今等到亲身进了这文园,少年这才开始有些后悔起来,当初怎么就不在走近一些,那样不就可以看得清楚得多?何须眼下这般两眼一抹黑!

本就颤颤巍巍的身子走在漆黑青石板路面上,被什么给勾了一脚,少年连忙用手撑着地,这才避免了一场“横祸”。

少年夜间视力还算好,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三更半夜进文园,翻身一看那绊倒自己的,竟是一只臭鞋?!

还有,一条瘦得像竹竿却也脏得如泥铸的似的腿露在外面,整个人却躲在厢房墙角下。

“是个乞丐啊,保不齐得是个老人家。莫怪莫怪啊,小子不熟得路,可别伤着了您。”少年抬腿绕着弯走。

“你这娃娃当真是要去爬山观亭?!”

一声厉喝,如家中老太爷的那一口怒骂,让少年顿时双腿打怵,连一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去,背心透凉透凉的。

这一下就把小小少年给吓得双手抱头,口中大喊道:“野望再也不敢了,爷爷别打!”

乞丐一般的老头子小跑了过来,用那只脏兮兮还带着泥灰的干枯手指两指一并,就给少年把嘴巴夹得严严实实的,任他怎么挣扎都是挣脱不开。

“你这娃娃别出声!真得把你爷爷给引来才死心不成!”老乞丐明明声音比这少年的还要大,

少年闻言连忙闭嘴,也不管一嘴巴灰又咸又苦又涩,停下摇头的动作,也不再呜呜作声。

老乞丐欣慰一笑,漫漫黑夜之中露出的那一口大白牙,就像天上星星一般的闪亮,少年被松开嘴便伸出小手一把捂住眼睛。

“你就说,想不想去?”老乞丐一屁股又坐在地上,双腿作出个十分不风流反而下流的箕形。

见这老乞丐也没什么非常之处,少年也就壮起了胆子,点头闷声道:

“嗯。”

不料那老乞丐十分赖皮地用右手遮着耳朵,还一边摇头道:“你说啥,老夫没听到!”

少年好像也被急出了火气,一声大叫便响彻整个文园:“我说想去看九亭!”

老乞丐复又作欣慰状:“诶,这就对了嘛。”

“走,老夫带你这娃娃去看看!”不由少年分说,老乞丐一把把他背在背上,一边脚下打着拍子,嘴上还哼着一句有的没的古怪调子。

“真能去?”

“怎么不能?!老夫要去何处,有谁人敢拦住?又有谁人能拦得住?!放心,这烂院子也就你们这些不懂世事的家伙才会欢喜,老夫这双泥腿子可跑了他个遍!”

看着一身脏污的老乞丐嘴上吹牛皮吹得厉害,少年只是一声切。

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太多了,记得最为清楚的两件事,一件就是在两人在老乞丐口中所言的“者字亭”倒数着第四个蒲团上那老乞丐微笑这徒手砸烂的青石板刻了个“陈野望座”,另外一件,就是老乞丐把自己送出文园大门,被一脸怒气冲冲脸色由红入紫的老太爷一手给揪着耳朵揪回了家。

昔日少年如今却是樵夫的汉子背了一筐柴,手中黄纸直洒者字亭下。

樵夫张头仰望东方天际,口中喃喃道:“老爷子!小子我这耳朵还等着你来揪呢!真是老疼老疼了。”

抬起脚用脚上布鞋拧了拧地上留下的要被老爷子骂个不争气的泪滴,樵夫拍了拍手,抹了一把脸,便是前所未有过的昂首挺胸。

樵夫走进者字亭,朝着那一身白衣的公子微微躬身道:“不好意思这位公子,这位置在下预定了。”

周围众人一下尽皆哗然,你这么个樵夫不去砍柴,来这文园雅处做什么文士清谈风流呢?甚至有两个青衣书生都开始大骂那看门的人是怎么看的门,这么个鲁莽汉子也能进得来文园?都瞎了眼么!

心中只道那背着狭长布包的白衣公子肯定不是个好惹的货,往好处想,顶多一顿胖揍,往坏处想,这樵夫没了命也实属正常!

这就叫天生的性命卑微!

“哦?是吗。抱歉哈,小生之前不知道。”白衣书生起身,还一只手扶着身着粗鄙布衣的樵夫入座。

众人瞠目结舌。

那两身青衣交头接耳道:“这人哪家公子?怎的脑子坏了?”

樵夫陈野望略微错愕,便半推半就地盘腿坐下。坐了一阵,可能是又嫌弃这般姿势不甚舒畅,便换作两腿箕踞。

周围文士皆是面露鄙夷,纷纷转过身去说着:“好生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