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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杨晖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你先打了我妈,我才打的你。”

继母立即站起来,幸灾乐祸地说:“打人的人终被人打!”她拉着儿子的胳膊往门外走,“我们走!”

我不甘心地用力拽住箱子,想阻止他们离开。继母没客气地一高跟鞋踢到我胳膊上,钻心的痛,我一下子松开了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出了院门。

爸爸弯身扶起我,“小螺,别往心里去,杨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镜子就给杨晖吧,他是沈家的儿子,你毕竟是个女孩,迟早都要外嫁。”

我忍着疼痛,一声没吭。

爸爸很清楚我从小就是个硬茬,绝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人,他扳着我的肩膀,严肃地说:“小螺,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是只有你姓沈,你放心,那面镜子我一定让杨晖好好保管,绝不会卖掉!”

我和那双非常像爷爷的眼睛对视了几秒,缓缓点了下头。

爸爸如释重负,还想再说几句,继母的吼声从外面传来,“沈海生,你要不走,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爸爸匆忙间把一团东西塞到我手里,“我走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他急急忙忙地去追老婆和儿子。

不一会儿,刚刚还鸡飞狗跳的院子彻底安静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等耳朵不再嗡嗡响,我低下头仔细一看,胳膊上已经是紫红色,再看看手里的东西,竟然是几张卷成一团的一百块钱钞票。我无奈地笑起来,如果这就是爸爸的父爱,他的父爱也真是太廉价了!

我已经二十五岁,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十岁小女孩,我有大学文凭,还有一大栋爷爷留给我的房子,没有爸爸,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但是,不管我的理智如何劝说自己,心里依旧是空落落、无所凭依的悲伤,甚至比当年更无所适从。

也许因为我知道,当年没有了爸妈,我还有爷爷,可现在,我失去了爷爷,失去了这世间我唯一的亲人。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我真的只有我自己了!疲惫时,再没有了依靠;受伤时,再没有了退路!

看着眼前的老宅子,我笑着把手里的钱扔了出去,粉色的钞票飘飘荡荡还没落地,我的笑容还在脸上,眼泪却已潸然而下。

七岁那年,爸妈离婚时,我就知道我的眼泪没有任何用,从来不愿浪费时间哭泣,但此刻,就像水龙头的阀门被打开,压抑的悲伤化作了源源不绝的泪水,落个不停。

原来失去至亲,就是,你以为你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可以坚强,但永远不可能不难过,某个时刻、某个触动,就会悲从中来。

爷爷、爷爷……

我无声地哭泣着,几次用力抹去眼泪,想要微笑。既然不会再有人为我擦去眼泪,不会再有人心疼我的痛苦,那么只能微笑去面对。但是,每一次努力的微笑都很快就被眼泪击碎。

我哭得站都站不稳,软坐在了地上,我紧紧地咬着牙,紧紧地抱着自己,想要给自己一点力量和安慰,但看着眼前的空屋,想到屋子的主人已经不在了,眼泪就像滂沱的雨,纷纷扬扬,落个不停。

我一直哭、一直哭,似乎要哭到地老天荒。

突然,一团龙吐珠花飘到我眼前,像一个努力逗人发笑的顽童,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竟然是一个用龙吐珠花编的花球,绿藤做骨、鲜花为饰,恰好一掌可握,十分精巧美丽。

我忘记了悲伤,忍不住拿了起来,正要细细观看,却想到一个问题:这花球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像是没上油的机械人,一寸寸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花球飘来的方向。那个男人……他什么都看到了……被我深深地藏起来的,我最软弱、最痛苦、最没有形象的一面……

他静静地看着我,沉默不语;我尴尬恼怒下,大脑一片空白,也说不出一句话。

隔着枝叶扶疏、花白如雪的九里香,两人“无语凝噎”地对视了半晌,我一骨碌站起来,抬起手,想要把花球狠狠砸到他身上,终究是不舍得,一转身,拿着花球冲进了屋子。

我看了眼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越发尴尬恼怒,又想砸花球,可刚举起,看了看,那么精巧美丽,又放下,宽慰自己,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家的花!

我迅速地用冷水洗了把脸,把早已松散的头发重新绾好。看看镜子,觉得自己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我气势汹汹地走出屋子,决定严肃处理一下这个昏倒在我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