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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2页)

第52节

“不打紧。”太子还是睁开了眼,接过这碗药,一饮而尽。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眸中深不见底,嘴唇有点湿水迹,贺端风递给他手帕,他慢慢接过来擦了擦,手指骨节分明,好看极了。赵紊被闻琉算计了,太子心中有过猜测。他能安安稳稳做这么多年太子,自然不可能靠运气。闻琉速度之快超乎他的预料,就像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下手一样。恐怕连他的存在,闻琉都已经知道了。他倒是聪明,喝下那药混淆视听,连老王爷都被瞒了过去。若不是曲觅荷走得实在太早,恐怕赵紊都不会想到他有问题。这倒更加的怪了。如果他早有预谋,又怎么会让曲觅荷漏这么大的破绽?太子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他的手搭在扶手椅上,想要站起来,贺端风连忙帮他。贺端风急急说:“您是要做什么?早上已经走过了,可不能再磨腿了。”太子摇了摇头,本想说句没事,但还是耐不住腿隐隐作疼,又坐了回去。“叫个人进来,孤有事吩咐。”他额上有薄汗,抬头对贺端风说。当年安西王之乱中掺杂的皇位斗乱,独闻琉一人没任何反应,只身跑到宴府呆了好几天。宴小将军那时刚去世,宴家没主心骨,他去帮扶姐姐,十分正常,没任何人注意到暗中藏的这只恶虎。恐怕连先帝都不知道他有个这样厉害的儿子。不过先帝倒有先见之明,他属意的人是太子,自然给他留了后路。……京城这几天总在下雪,晚上停了,白天便下个不停;白天不下了,晚上又白了起来。风呼呼地吹个不停,仿佛永远不会停息一样。宴府里走了曲觅荷母子,和往常也没什么两样。他们母子安安静静,进宴府的时候没闹腾,走的时候也是静悄悄,没吵着宴卿卿。相然从外面走进来,拍了拍肩上的小雪,朝宴卿卿说道:“瑞王妃大清早地就走了,皇上刚才派人过来说都安置好了。”宴卿卿手上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低头应了声。闻琉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宴卿卿还没起身,曲觅荷就已经被接走了,两人也没说上句话。有闻琉派人护着,应该也不会出别的事,宴卿卿也实在不想见曲觅荷。相然怕戳着宴卿卿的伤心事,就没再提昨日的事。她问:“年关将至,小姐今年要置办些什么新东西吗?”宴卿卿道:“府中该有之物皆是俱全,犯不着浪费,照往常样购点红纸灯笼与笔墨……酒得多买些,父亲爱喝烈的,腊肉楚妈快弄了好吧?兄长以前最爱吃她做的。”她父兄虽不在了,宴卿卿却也让下人备着他们爱吃的东西,总归是不想一个人孤单。宴家的人不多,宴卿卿喜静,又没什么关系好的亲戚,不会像别家样凑个整齐人热热闹闹吃顿饭。这种日子她都是给下人封个大喜袋,让他们自己购置东西。“奴婢知道。”相然笑着说,“楚妈昨天才同奴婢说快要弄好了,过年哪能缺了这些?”宴卿卿点了点头。“皇上今年还过来吗?”相然问。“应该来不了,”宴卿卿摇头说,“皇上的事太多,忙都忙不过来,再烦他该恼了。”往常这个时候,宴卿卿都会去皇宫。宫里会办各种各样的宴会,世家的夫人和小姐都会去,她是宴家唯一的女儿,自然不能缺席。可自从宴将军出了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了,只留在家中和宴小将军一起守岁。先皇后知她情况特殊,不多说别的,反倒赏了许多东西来。后来宴小将军也走了,宴家便只剩宴卿卿一人,没人再管她,她也极少再出门。之后的几年,闻琉就偷偷跑来陪她,大小伙子提酒翻墙过来,不走正门,差点被当成了贼,还被府中小厮打了一扫帚。宴卿卿既无奈又好笑,两人关系却也变得比寻常姐弟要更深厚些。她性子淡静,极少对人用真心,便是知心好友,也留着几分底线。对闻琉这个直性子的弟弟,难免会多疼爱几分。后来闻琉当了皇帝,宫宴之事也少不了,可惜的是宫中没妃嫔主持,他这皇帝不好跟世家小姐聚在一起,其他各色的宫宴不得已停了下来,只留了节宴。如果不是闻琉初登基没多久,许多人都在试探着看他,宴卿卿也不会因怕他落了面子,而去赴那些宴。宴家的大小姐都代表宴家去了,旁人也不再观望。于闻琉而言,她确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姐姐。平日里从不提过分要求,紧要关头又会伸出援手,他倒不知是从哪儿修来的好运气。赵紊的事宴卿卿还不知道原因,等着闻琉弄清以后再同她解释。宴卿卿不想给他惹麻烦,也就没派人亲自去查。宴小将军生前给宴卿卿留有私兵,只不过她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是真的用不上。即便她真想去查,恐怕也查不到什么,闻琉比宴卿卿还要了解她自己。“待会去佛堂给父兄上些香,”宴卿卿对相然说,“近些日子事情太多,许久没去看他们,该说我不孝了。”相然嘴微微张,最后还是应了声是。佛堂在宴府的西厢房边上,外面种有松树,挺拔直立,树上也搭了白茫茫的雪,青白一片。相然手里拿着伞,伞上有雪,她跟在宴卿卿后,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佛堂。看门的小厮轻轻推开门,宴卿卿对相然说:“你在外面等着,要是冷了就去那边暖手,我进去同他们说说话。”相然点头应是。佛堂中间摆着雕玉兰花长几香案,上面有新鲜的瓜果,都是当季的,果园离宴府不远,费不了多少钱。金身塑的菩萨供奉佛龛精致,旁有两个牌位,里面分别书有骠骑将军宴宿之位和辅国将军宴从安之位。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并没有多余。旁边木制盒里有香与纸,宴卿卿拿起香,抬手就着炉子里的火点燃,她跪在蒲团上,先磕三个头,又慢慢把香插进香炉里。宴卿卿心里想着事,一个不注意,香灰落在她手上,她猛然缩手,却还是烫红了一块。她拍了拍手,无奈笑道:“近些日子发生太多事,都没时间过来看你们,难道生气了?”“我一得空就过来了。”宴卿卿自言自语,“今年和去年一样,都给你们备了烈酒与腊肉,给你们留筷子,别忘了回来吃。”香炉上的燃香冒着袅袅的烟气,佛堂内有淡淡的清香。“人心易变,不能随意信人。这句话皇后娘娘经常教我,倒没想到赵郡王竟会勾结叛党,意图对陛下不轨,实在让我难以置信。”宴卿卿的手红得有些疼,她只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叫外面的人进来。“以前爹最疼我,应当不是怪我不来吧?是想要提醒我别的吗?”宴卿卿说,“如果是因为赵郡王一事,这你们放心,我是绝不会管的。”她从小受的教诲就是忠君爱国,从心底就反感赵紊和叛军接触的行为。他甚至还威胁曲觅荷母子,倒更让宴卿卿忍受不住。她这种将军家的女儿,在这些方面总比外人要看得重些。宴卿卿叹了口气,说起了另一件事:“我有一件荒唐事,本不应该在佛堂这种地方说出来,可最近心中实在闷得紧,难受极了。”“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待我甚至比兄长你待我都要好上许多,我心中着实难堪,不知道该怎么办。”宴卿卿轻轻道:“我到底是他姐姐,就算我不想这事,他怕也会挂在心上,思来想去,两人光是见面都怪。”“当初没出嫁父亲就走了,过了一年多兄长也抛下了我。当初父亲你还说回来后就要我和江沐完婚,现在虽是造化弄人,却也不错了,要是涂婉那时也有了,我就该为难了。”没人回她,宴卿卿自己也自说自话地聊了下去,倒不违和。旁人与她相处时,也极少会觉着尴尬,因宴卿卿不会让人难做,什么都能聊下去,便是见面不久的人,对她也是好印象。“今日来这儿,除了想见见你们,也是同你们说另一件事。”她说,“我准备招个上门女婿,到时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现在真是不敢再见陛下,觉得自己脸面都要都丢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宴卿卿心中没喜欢的人,自然也不想做太出格的事,能挑个她父兄都喜欢的就已经不错。像她这种地位,养几个男宠也没人会说,只不过她自己要脸面,倒接受不了。……相然不知道宴卿卿和宴将军他们说了什么,她只看见自家小姐从里面出来后,眉眼间的愁绪散了许多。“小姐和将军谈什么了?脸色比早上要轻松多了。”相然随口一问,打伞让宴卿卿过了青石板道路,说道:“待会让厨房熬点热粥过来,小姐早上只吃那么一点,奴婢都快要担心死了。”宴卿卿没回她问的话,只是无奈一笑说:“冬天易积食,哪能吃那么多?”早上她心里装着事,实在没胃口。先是曲觅荷,又是闻琉,最后赵紊又逃了,她焦头烂额,都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几天闻琉有过吩咐,宴卿卿身子又刚经过他折腾,疲惫至极,在府中休息却也挺好。宴家的大小姐,极少舞刀弄枪,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被娇养得都快不像是将军家的女儿。幸而从不蛮横,待人有礼,十分招人喜欢。宫中嬷嬷教养,皇后亲自带她,天天见的都是皇子公主,这点同皇家如出一辙的贵气,确实是鲜少人能比。回到屋子里,宴卿卿把怀里的暖炉从大氅里拿出来,递给相然。相然这才发现宴卿卿白皙的手背红了一块,都已经起泡了,她脸上一惊,说道:“小姐?!怎地起了这么大个泡?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方才惹父兄生气了,”宴卿卿收回手,笑着说,“香灰掉手上烫着了,拿点清凉膏过来。”相然忙不迭去药箱子帮她找药膏。“小姐该早点同奴婢说的,”相然找到了药,帮坐在桌旁的宴卿卿轻轻抹了抹那处,“这得多疼?”确实有点疼,但宴卿卿不太没在意,总归不是流血的大事,犯不着担忧。相然见她这样,心中说不出的心疼,她家小姐哪哪都好得没人能比,偏就是运气不好,父亲兄长没了,还要经历那事……也幸好她心胸阔广,换了别人,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她换了个话题道:“小姐的衣裳有的穿不了,年底前让裁缝过来多裁几件,要不然不合身。”宴卿卿的胸脯最近又长了不少,撑得她衣服要裂了样,难以动弹。动几下就要小喘口气,娇挺上下起伏,又更加让人身子不适。宴卿卿脸上没有羞红之类。她从开始长大起,就时常裁新衣裳,不断改里衣的尺寸,久而久之都习惯了。她只以为自己最近吃多了,所以有些胖了。倒没想过有人夜夜弄她那,高耸饱满被调情似的握住揉捏,总该有些个反应。宴卿卿一整天没出门,呆在府中看了半天账本,眼睛疲累,又无别的事要做,用过晚食后就早早睡了。她这几天晚上都在喝安神药,虽说没大作用,但聊胜于无,能睡个好觉也不错。许是白天下了雪,晚上的天空就晴朗起来,还带了弯钩的月亮,皎洁的月光照在雪上,寂静极了。宴卿卿的房间里也是静悄悄,纱幔被放下来,床上黑漆漆的只能看清个人影。闻琉半跪在脚踏上,他穿着玄色袍子,眉眼微微皱起。

第53节

他轻轻握着宴卿卿的手,怕她疼着了,就替她慢慢涂匀从宫中带来的清凉膏药。宴家的事闻琉最了解,但佛堂里的是宴将军和宴小将军,他是不能冒犯的,可他也能猜到宴卿卿说了什么。她不会聊得太多,恐怕只说自己难做。闻琉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脱了外衣与她共盖一被,把头靠在她颈肩上,环住窈窕的细腰。他在她耳边问:“义姐要是发现我这般下流肮脏,到时还会喜欢我吗?”“义姐一定会的对不对?”闻琉抱住她,他的头蹭了蹭宴卿卿。他这话问了好几遍,宴卿卿自然回不了他。宴卿卿身上有幽淡的女子香气,只有凑近些才能嗅到。闻琉从前便爱她身上的味道,小时候黏她抱她,觉得她真软和,便连胸乳的形状都漂亮极了。闻琉以前初到军营,从那里回来就去找宴卿卿玩。恰逢她不在,便悄悄藏她屋子里,想给个惊喜给她。那时宴卿卿正淋了雨,回来就径直让人备水沐浴。他就那样看着下人帮她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落,相然把衣服搭在衣架子上,与她说话,她只淡声应了几句。再之后杏白的诃子被解开,裹着的圆润便立即跳了出来,沟壑也深得媚丽。她那儿好生白,好生大。闻琉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眼睛再也不移开。他看她脱了裹裤,光泽的玉腿修长,便连脚趾也秀气可人。宴卿卿进了浴桶之中,胸脯被盈上来的水浸了半个,还有半个露在外边,嫣红蓓蕾惹人眼球,闻琉的心跳得快要出来样。这种场景委实香艳无比,宴卿卿却没察觉异样,交叠着细润的双腿,闭眼小憩。她是不喜下人伺候的,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闻琉呆愣愣地看着她。宴卿卿性子算得上平易近人,但对闻琉也并没有多亲近,恭敬之意倒还多些。他是宫里的皇子,无论是不是冷宫的,宴卿卿待他总会刻意疏远几分。可闻琉还是喜欢黏她。他来时瘦瘦小小的,宴卿卿每次看他,都会想如果母亲没难产,弟弟还活着,也该像他那样大。闻琉又那样乖巧,最听她的话,平日里总叫卿姐姐,有好东西就给她,心就难免软了些。她倒是发现过几次怪异的端倪,不过闻琉是那个小小的年纪,性子直,刚从宫里来宴府不久,脸涨得通红,眼眶红红,都含了眼泪,宴卿卿心软,只顾哄他,也没怎么放心上。而她那时胸正在发肉,时刻都觉得肿胀,每日的衣物都必须换,因为料子磨得身子疼,而换下没过多久又要改尺寸,里衣抹胸换得多了,丢了几件也没发现。他来宴府时虽小,但好歹也快要十三。放平常世家,恐怕已经开始放通房丫鬟,更有甚者,可能都已经碰女人了。闻琉是从冷宫出来的,不明白这些世家的事。宴卿卿倒知道,只不过闻琉来时看起来那么小,谁都没放心上。第53章小厮穿着厚厚的棉布衣,大清早的就起来扫地上堆积起来的雪。江家那里有消息传了出来, 说是涂婉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这种事普通, 但江沐是以前宴家的准姑爷, 宴家小厮难免会私下议论几声。这消息没传进宴卿卿耳朵里,管家严禁他们在人前说这种事。曲觅荷那里昨天已经安置下,宴卿卿不用担心。赵紊尚且在逃,她又不知道人在哪,更加没有操心。外面天冷,她闲着无聊,便在屋子里绣起了荷包。若说宴卿卿哪里最好的,便是她最能劝慰自己。昨个还心有伤悲, 今天倒自己先缓了过来, 愁意散了许多。那事若真算起来, 不过是赵紊阴谋设计,曲觅荷因惧退却,怪不得闻琉。左右不过是场欢爱,虽说让人难为情, 却也算不得大事,宴卿卿还没那么斤斤计较。而安神药总归是有用的, 睡觉总比平常时候要安稳些,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暖烘烘的,没有冬日的刺骨之冷在轮定安未发作时。“小姐, ”相然在外叫了一声, 撩帘进来, 她朝宴卿卿行礼,“皇上来了。”宴卿卿微微一愣,抬眸看着相然,放下手中的针线。前日才让她不要随意出府,怎么今天他反倒过来了?朝中的局势稳定已经下来?她站起来问:“皇上怎么过来了?赵郡王找到了?”相然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宴卿卿蹙眉,心中沉思。此时情况特殊,赵紊逃离,城外有敌军,闻琉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怕是有什么事忘记交代她做了。……府中大厅的花几上换了梅花盆景,小巧玲珑,精致无比。墙上的字画清新淡雅,有各色花样,椅座上放干净绒布。闻琉的臂搭在桌上,手里拿雅致白玉佩,修长的指尖顺着纹路慢慢转动。他脸上没有表情,但眉眼之间的还是平静的,俊朗的面孔如玉般。“你在这等着。”温和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是宴卿卿在对门外的相然说话。闻琉抬眸就见厚帘被掀开,宴卿卿莲步走了进来,脚步轻盈,却也十分好看。或许是因为今天不用出府,也可能是闻琉来得太突然,宴卿卿的发上只带了两支简单的金簪子,连耳环都没带。皇上过来,宴府自然不能怠慢,下人端了热茶与新鲜水果摆放在一旁。闻琉起身道:“义姐来了。”“陛下圣安。”宴卿卿行了个礼。闻琉眸中有丝无奈,虽跟她说过勿需行这些虚礼,但宴卿卿太过重礼,总是不听。他招手让宴卿卿走近些,又朝旁边太监说:“下去吧。”太监弯腰应是,走了出去。等太监下去后,宴卿卿问:“陛下今日前来,是因为瑞王妃那事?还是有别的事?”两人似乎都选择性地忘记了那天的荒唐事,谁也不提,就仿佛还是以前的好姐姐亲弟弟。闻琉则是点了点头,上前先把玉佩放到宴卿卿手里,说道:“宴会那时,她没敢同朕说赵郡王做了什么,倒害了义姐;昨天赵郡王没了踪影,朕又派以前的曲家嬷嬷去劝了一天,她可能也怕了,晚上终于想通,跟朕递了厚厚的一沓信。”宴卿卿看了一眼手中熟悉的玉佩,抬眸疑惑地看向闻琉。闻琉的身材高大,一袭白衣衬得气质尤佳,佩戴的玉佩也雅致,便是脸上神情淡淡,也藏不住眉眼的温润,君子如水。以前宴卿卿不觉着有别的,只认为他这样容易被人欺负,该是长得再健壮些,现在倒完全没了那念头。“京城安全,现在用不到。”他笑了笑,“本就是个信物,义姐好好拿着,以后也用不到。”他话说得简单,但宴卿卿顿觉手中拿了滚烫之物样。她是宴府中人,自然知道能与兵将联系在一起的东西,都不是凡物。上次还与闻琉,心中想的是他以后或许就给忘了,也不准备再拿回来,哪知道他还记得!当初若不是曲觅荷行为怪异,她又不得不把玉佩还与闻琉,那晚的事恐怕也不会发生。她素来是怕招惹麻烦的,也怕无意耽误大事,朝他说:“我心中记挂陛下给的答允,用不着别的信物,这玉佩不妥。”闻琉笑道:“义姐不用忧虑所想之事,该解决的事都处理好了,这也不是贵重物品,既然已经答应送给义姐,自然不会食言。”宴卿卿摇头:“陛下听我……”闻琉打断她:“朕的东西就是义姐的,更何况你还给了朕一个承诺,总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你勿要拘谨,再这样下去,朕该气了。”宴卿卿微微张口,心中叹口气,却还是把玉佩收了起来,也不和他纠缠这话。闻琉性子十分犟,认准的事从不退步,再跟他争下去说不定就真生气了。这孩子是聪明的,应当早就想好了法子,否则也不会轻易把东西给她。“以后陛下就不要拿这种贵重东西送我,到底是有关调动兵队,马虎不得。”宴卿卿把玉佩放进袖口后,在一旁坐下,同他说:“瑞王妃是个懂进退的,以前什么都不敢和你说,可能只是受了赵郡王威胁,现在说开了就好。”虽说宴卿卿被曲觅荷设计,但她总归得顾着大局。曲觅荷是先太子遗孀,还带着孩子。闻琉动不了她也不能动她,一个不慎,他就可能落个天下人耻笑的把柄。觊觎兄嫂,心胸狭隘,不容兄长之子……这些话要是真被人私下拿出来说,便是禁了也难禁,正史不写,难免会有野史议论。如果真的深究起来,这事其实也不算太亏,至少闻琉的名声不会受损,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会去害他。只是若换上别的宫女,倒比那被强迫的人是宴卿卿要好上许多倍,毕竟宫中女子都是皇帝的女人。闻琉皱了皱眉,说道:“朕知义姐和先皇后他们感情深厚,难免会想管一管,朕也明白。但你在宫中答应过,不替他们求情。”“没替她求情。”宴卿卿无奈,倒不知道他会这么敏感,“你打算要做什么?”闻琉来找她,不可能只为了来给她个玉佩。“瑞王妃不能一直在京城,她和闻思轩现在的身份只会招麻烦。”闻琉直说,“朕已经秘密派人送她到壶州。”宴卿卿心中微怔,她没想到闻琉会做得如此迅速。这确定也是个好法子,到时别人就算再想利用曲觅荷,找不到人也没有办法。她问:“可太子的后事怎么办?瑞王妃不在的话……”“一个月后到时再接她回来。”闻琉对宴卿卿说,“赵郡王能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恐怕还会有后招。”利用曲觅荷的清白与性命来陷害闻琉,赵紊似乎根本没把曲觅荷母子的命当命,心思可谓十分狠毒,便连宴卿卿都没想过他会做这种事。赵紊以前虽是不着调,但也是个普通的玩闹,待宴卿卿更是比她亲兄长都要好。即使到了现在,宴卿卿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心中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可便是再不明白,她也知道有些事是碰不得的。“陛下若是有打算,不必一一同我说,”宴卿卿思索片刻,“只需告诉我该做什么就行。”闻琉擅长处理政事,最懂得权衡利弊,做事走哪一步好,他比宴卿卿要懂得多。“朕查到了一件事,”闻琉稍稍犹豫,摇头说,“罢了。义姐以后要是为难了,也不必考虑朕,顺心就好。”他和宴卿卿交谈时,极少会藏事,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某些时候说的话,宴卿卿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现在脸色这般奇怪,宴卿卿心中顿时就觉得不对了,直接问他道:“出什么事了?”闻琉摇摇头道:“算不得大事。”他顿了一会儿,还是沉声说:“义姐疼朕这么多年,无以为报,只期盼你好好的。冒犯你两次,实属无奈,心中有歉意,到底是不想装下去。”他在宴家呆得久,这直性子随了宴家父子,心里藏不住事。

第54节

宴卿卿不由得想要扶额,她心中有些许的尴尬。闻琉这人总是这样,什么都想说清楚,若是有别的误会倒也算了,可这种私秘之事,哪能一次次拿到台面上说?“如果陛下是担心我,那大可不必。”宴卿卿垂眸说,“过去的事便过去,更何况现在的要紧事不是这个。”赵紊做事的目的尚且不知道,曲觅荷虽然不在京城,但让她在壶州也不是长久之计。“哪有什么要紧事比得上义姐?”他轻轻叹口气,起身走到宴卿卿跟前,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微微俯下身子,将东西塞她手中,在宴卿卿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交代话。“义姐那儿应该伤着了,朕这有药粉,待会儿你回去后遣退丫鬟,自己脱了衣物,手指上弄点放进去,要不然容易生病。”宴卿卿身子僵直,被他这话弄得惊了半天,双腿不自觉地发软。他是眼神清明,不带任何情色的暧昧,可宴卿卿这样的世家大小姐,学的礼仪周全,端方有佳,哪里听得了那种话?若说这话的不是闻琉,她非得给让下人打出去不可!宴卿卿深吸了口气,把脸上的热气压了下去,她觉得闻琉这样不对。先前皇后派宫女教闻琉房中事,他径直把人关门外,宴卿卿当初只觉好笑,没多跟他说,这下却不得不说上句。“陛下和我同亲人一般,”宴卿卿错开眼,“以前总想教你,但因男女有别,总有些不好意思……方才的话说给我听也就算了,若你是同别人出了乱子,可别直接跟人说那种话。你现在是皇帝,派个人过去就行了。”这种孟浪之话,他怎么可以说得这样随便?万一以后冒犯了别家夫人小姐,说他是个浪荡子都算轻。她胸脯高耸,罗裙总是难遮挡住那圆润的轮廓。修长的脖颈上还有红痕,被衣物挡了许多,凑近了却还是能看个大概。耳畔也红得如同滴血般,那些话看得出是强忍着羞意说的。宴卿卿对闻琉倒真算得上掏心窝子,连这种话都愿意同他说。但她要是不说,也没人敢同他说了。闻琉眸中稍稍疑惑,不明白自己说这种话有什么错,却也直起身子,点了点头,“听义姐的。”宴卿卿叹了口气,闻琉母妃若还在世,恐怕他也不会这样不通人情世故。“我语气太重,望陛下不要介意。”她手中还握住那瓷瓶,迟疑着不知道该往哪放,“你小时候来宴府,我本应当尽姐姐的职责多教你些处事之道,但那时心中想得偏了……以为这种没什么,怪我,不关你事。”“姐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闻琉皱了皱眉,“便是姐姐现在愿意教,朕也愿听的。”宴卿卿抬眸看着他,心中微微一叹。闻琉小时候黏她,几乎什么都听她的,让他做事也十分勤快,从不问为什么。做了皇帝也这样,怕是折了几十年寿都享受不了这待遇。“你方才到底想说什么?”宴卿卿开口问,“我与你相识这么久,这点小事还是能看出的。”“说了也没用,义姐这几天呆在府中就好,若遇见为难事,你也不用支会朕,自己做决定就好。”闻琉对她轻轻笑了笑说:“虽然不知道刚才怎么惹义姐生气了,应该还是朕经历得少,义姐多盯着朕些,要不然出错了都不知道。”第54章峦叠的假山上白雪皑皑,太阳从云中跑了出来, 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棱, 照亮厅堂。宴卿卿这儿还存着疑, 闻琉却岔开话题不愿同她说。他也并非闲着无事,刘丞相正在相府等候,闻琉不能逗留过长。他来宴府似乎也只是顺路,宴卿卿不好过问太多,便无奈起身送他出了府。闻琉倒没让宴卿卿送自己,说路上太冷,她身子该是弱的,在府中歇息就好。府中暖炉烧得旺, 透过雕花镂空的铜孔, 还依稀见到里面燃着的微微火光。宴卿卿穿得轻便, 淡青罗裙里套杏色厚袄子,即便只插两支普通的进簪子,也仍旧是明眸皓齿,螓首蛾眉, 不可方物,披件大氅出去送他也无所谓。闻琉却总是顾她的, 径直向她辞别,说让小厮带他出去就好。他才刚轻轻撩开厚重的素色门帘,宴卿卿就在背后无奈道:“你做了皇帝, 一年能来宴府的次数就那么几次, 我都没好生招待过你……罢了, 你心中有打算就好,我只站你这边的。”闻琉刚才那样,谁都会起点疑心。宴卿卿一人独撑宴家,得闻琉庇护,做事少了许多麻烦,心中自然想要谢他。她性子虽有些淡漠,但也并非狼心狗肺之人,说点顺他心意的话又不是不会。况且现在做皇上的是闻琉,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违背天子之意。闻琉听见她的话,脚步突然顿了下来。他的手微微用力,攥成拳头。宴卿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跟他说道:“近几日可能有人等着算计你,我在宫外帮不了你,你也别掉以轻心。”她总是在为他着想,直到现在,宴卿卿也没对闻琉起过半点疑心。可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都不会往下深究。宴卿卿能安稳保宴家至今,若说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大小姐,恐怕谁也不信。她或许知道自己并不如表现出来那样磊落,只是并不想拿到明面上说。闻琉做事惯来是不择手段,卑劣无比的。宫中争斗便是这样,光明正大的人永远活不到最后。他能把所有的狠戾藏于俊朗的皮囊之下,他心硬如敲打不碎的磐石,唯一那点捧在心尖上的温热,便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宴卿卿。她不计较他不得宠的冷宫皇子身份,握住他的手教他习字练画,在他耳边轻声言语。又亲自坐在床边给生病的他喂药讲故事,对他的过分要求从不拒绝,许他抱着她纤细的腰。诸如此类之事实在太多,所有的一切闻琉都记在心里。宴卿卿对他仁至义尽,只是她始终都没想过,他不姓宴。他是个男人,渴望她的男人。他垂眸道:“若朕做了对不起义姐的事,义姐会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宴卿卿微微怔愣,不明白闻琉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难道那件不愿说的事与她有关?闻琉身上气息不太对劲,宴卿卿倒不知道怎么自己几句话就让他变了个样,只能斟酌道:“陛下是何意思?是什么事?若陛下觉得没错,那我也不会做别的。”她的双眸似含温和的春水,浑身有艳媚之气,和别人完全不同,却又让人心安。宴卿卿说话也十分认真,看得出不是在说谎。闻琉又问:“若是那事……过分到义姐想杀了朕呢?”宴卿卿心中疑惑更甚。“我不会拔刀对你,”她微微皱眉,抬眸回道,“你不用担心我被别人利用。”宴卿卿与他平日里相处,不常问他有关别的朝臣之事。他做了皇帝,用的手段不同以往,阴谋算计定是没少过,别人的探子他抓了许多,下场是什么也不用猜。她自幼便在皇后身边长大,后宫不能干政,但先帝和先皇后闲聊时难免会涉及到,许多事情宴卿卿只听几句,便能大致猜到结局。若闻琉是个易欺的,不可能走到今天这样。闻琉乐意在她面前做好弟弟,她自是愿意当好姐姐。那些朝堂之事与宴卿卿也不相干,宴家无人从政,男丁凋零,只剩她一人。皇帝是个怎么样的人,倒还真与她没多大关系。只要闻琉不是昏庸之辈,对得起天下就行。况且他能够自保,她这做姐姐的自当松口气,不应多加干涉。他待宴卿卿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说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任凭宴卿卿怎样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到。闻琉的拳头松了松,回头对宴卿卿淡淡笑了笑:“义姐是说话算话的,那个承诺朕也不会忘记,你可也别给忘了。”宴卿卿朝他无奈一笑:“我一定记着。”她委实还是太信闻琉。便是个再怎么精明的,只要心一软,就什么都不想了。宴卿卿每退让一步,闻琉便要得寸进尺两步。偏偏她自己毫无察觉,只以为他想与自己亲近些,恐怕只有等他到了她跟前,与她滑腻的肌肤相触,将她紧紧压在床榻之上,她那时才能想通一二。闻琉道:“今年事情都赶在了一起,诸事不宜。朕问太史时,他同朕说如果有什么大事,最好推到明年。朕也想挑个好日子,明年春一到,朕真心想求义姐件事,希望义姐到时能够答应。”“要是太难的事我可做不到。”宴卿卿开玩笑道,“不过若我可以帮你,当然是会答应的。”正巧明年宴卿卿准备招婿,到春时应该已经挑出几个人选,到时再跟他说一声也好。……宴府悠然平静,闻琉走后就没什么外人来拜访,别的地方却有些剑拔弩张。贺端风焦急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今天赵紊过来和太子见面,她听了太子的话,没出去见人。但刚才有小厮过来说屋里出现了杯子摔落的声音,她难免就有些急了。万一两个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贺端风越想越乱,太子哪打得过健全高大的赵郡王?有个穿厚棉衣的丫鬟小跑过来,她在外面叫了一声贺姑娘。贺端风连忙掀开门帘出来,问那丫鬟道:“赵郡王走了?”“刚走。”丫鬟回道,“殿下脸色难看,姑娘待会劝着点。”贺端风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跑到了太子房间。她是要照顾太子的医女,两人住得不远,只隔了一个曲折的回廊。干净的地上铺着绒毯,毯子上有褐色的茶水,格外显眼,釉瓷杯没碎,但缺了个角。太子紧抿着嘴角,手微微轻抖,赵紊刚刚离开。“陵公子。”贺端风径直掀帘进来,她看着太子的脸色,又见地上的脏乱,连忙给他倒了杯水。太子摇头没喝,她又放了下来。“这是怎么了?赵郡王和您说了什么,手怎么抖成这样?”她握住太子的手,皱眉问,“您的身体不适合动这样大的情绪,到底怎么回事?”太子仍旧没开口,贺端风也不再问,只是轻轻帮他按摩手上穴位。良久之后,太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收回了手,对贺端风轻轻说道:“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不少东西。曲觅荷和孤那好二弟有染,这是真的。”贺端风垂眸应他一声。明明这是件坏事,但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丝雀跃。便是做不了皇后,也做不了贵妃,可没了曲觅荷,她就是陪伴太子共患难的人,若是可以……贺端风咬了咬唇,她或许能生下太子的长子。太子淡淡说:“但那孩子是孤的。”贺端风手上动作一顿,试探着问:“太子是想要回那孩子?”“他母亲那样,认回来也是耻辱。”“孩子是无辜的,陵公子别迁怒了,”贺端风心底松了口气,“只是瑞王妃她那品行……怕是会有影响。”太子自然知道。“她是留不得的,”太子脸上有怒气,“可赵紊竟让孤去求她!”战乱那时事出突然,太子防了二皇子没防安西王,领命对付安西王时又被二皇子将了一军。他现在能活着已经十分不容易,手上除了自己的一些亲信和先帝留下的圣旨,就只有赵紊帮他。“你们那些事也别跟我说了,我是不懂的,我只管您的身子安康。”贺端风觉得他情绪不对,扶着他的肩膀,推着轮椅到一旁,“地上潮湿,对腿不好。”太子的胸膛上下起伏,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抬手揉了揉额心。“赵紊糊涂!”太子绝不会做这种事。

第55节

贺端风连忙劝道:“您别这样,要实在不愿找瑞王妃,那便找宴小姐试试?您把她说得那么好,她应该会帮忙的。”第55章屋外的冷风绕过树叉之间, 枯败的干枝轻轻摇动, 丫鬟在厨房熬药。太子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额头。“找她有什么用?”太子摇头,“她父兄不在, 卿卿只是个孤女,手上没有任何兵权。若是出了事, 就是在害她。”闻琉登基之后, 宴府的风光即便太子不在京城也有所耳闻。可再怎么的风光,是个通透人都知道这是假的。宴大将军之女,宴小将军之妹,父兄皆是功勋压身,世人评宴家为“将门世家”。闻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皇子,敬重功臣遗孤, 借宴卿卿来提自己的声誉。仁慈的贤君美称,倒比做别的来得快。宴卿卿想必也清楚这点,所以这几年都鲜少与别的世家来往。除了必要的寿宴之外, 其余的赏宴一年也只去几次。太子看着她长大, 自然知道她要面子,这性子是从小养成的,难改。贺端风倒是有别的想法,半跪在轮椅旁。“我听人说宴小姐经常出入皇宫, 有时候时间晚了, 赶不上宫门的宫禁, 甚至还可以宿在宫里面。自那位皇上登基以来, 这份宠爱还是独一份的,他心里定惦记着姐弟情谊,否则也不会做得这样全套。”太子又是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往日宴卿卿在宫中呆得迟,也常常被皇后留下,和二公主住一起。贺端风是个会看脸色的,见太子这样,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对他说道:“您现在身子虚弱,就算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也别把自个身子当儿戏。赵郡王帮了您这么久,他做事您还不放心吗?”她最后一句是调笑的语气,可太子脸色忽地变了变。他看着贺端风,语气有些严厉道:“赵郡王的事,你以后不要再多说,这种话更加不能让外人听见。”贺端风愣在原地,却又立即反应过来,忙应道:“是端风多嘴了。”“……罢了。”太子眸中沉静,“你是聪明的,猜到的事情不少,孤念你年纪尚轻,遇事可以告知你哪儿错了。但若你自己往刀锋上撞,孤是救不下的。”“谢陵公子赐教。”贺端风跪地垂眸回道。贺端风虽心中猜测过太子与赵郡王不合,但也从不敢拿到嘴上说,她倒完全没想到会得一顿训斥。“并非刻意怪你,”太子眉眼有抹疲倦,“现在时局危险,孤只剩副残缺的身子,如果不搏上一搏,恐怕连见人都不敢。”赵紊太过自我,从来不听太子命令,常常越过太子径直做事,心思看起来也不像面上表现那样单纯。太子虽是势薄,但好歹也还是晖朝的太子,是不屑与叛军与蒙古国人来往。但赵紊却不与说上一句,同叛军和蒙古国人结盟后才告诉他。虽不知宋竹筠因何而死,可往深处想,也大概能猜出一分半毫。“陵公子心好,我是知道的,”贺端风说,“反正我只是个医女,别的也管不了,只想把您身体养好,让您以后没有忧虑。”太子深叹口气道:“多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这些事情是理不清,你不要参与进来最好……卿卿那里孤还是要去一趟的,不过得挑个好时机。”这几年来贺端风与他一直形影不离,对他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她又善解人意,在太子心中地位自然是有的。纵使她话有些说错,但太子也不想责怪她太多。……临近年关,天上的雪也越下越大,纷纷扬扬从天上飘落,白天在屋子里看得赏心悦目,晚上又觉得天实在太冷,希望冬日早些过去。宴卿卿在宴府里呆了好些日子,这几晚又是不安宁的。闻琉与她赤身相对,绣栩栩如生的孔雀素色锦衾下时常有大动静,翻滚着浪花。大抵是闻琉那天来府内说的话没说明白,宴卿卿这几日一直梦见他在对自己说对不起,可他的行为却过分得让人根本不想听他说话。他是魁梧健壮的,那物又大得让宴卿卿害怕。他搂她的腰从后面进入时,无论是这姿势还是那物的影响,都让宴卿卿觉得连呼吸也要困难起来。她半跪在床榻之上,腰线弧度美好,环着他一只手,饱满的胸脯也被他握在手中。宴卿卿的双手只能被迫撑着枕头,手指用力紧攥起枕巾,薄汗浸身,嘴里轻轻呼着气,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却快得像要出来样。宴卿卿今日没喝安神药,身上也尚有力气,可现在却连反抗都不太敢,这般大的动作,他又禁锢着她的腰,实在让人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挣脱。到了最后,宴卿卿的额上已全是汗珠,趴在床上酥软得没了力气。他则亲昵地蹭在她耳边说:“好姐姐,我这般对不起你,能给你个后宫首位当做赔礼吗?”宴卿卿羞愤异常,并不想回答他。寂静的深夜中,宴卿卿和闻琉有暧昧的亲密无间,他重欲,手段孟浪,话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说,到现在什么话都说得出,过了才仅仅几个月。宴卿卿似乎和他有了一种怪异的默契。她的端正贤淑被他撕毁,闻琉的君子如玉也不复存在。他们好似更近了一步,可到了白天,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场景。她还是闻琉敬重的姐姐,闻琉也是那认真有礼的帝王。宴卿卿觉得害怕,他们不该这样。即便是梦,也不该。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宴卿卿浑身酸疼得厉害,但那儿却要好上许多,除了有肿胀的感觉外,疼痛倒没多少,也没浊液流在腿边的四处,只是微微湿润。宴卿卿洁白的脚趾微微蜷缩,身子有空虚的难受,似是晚上的噩梦传到了现实一样,让人有些分不清。她委实难以忍受这种不伦般的梦境。闻琉对旁的女人没兴趣,为人忠诚正直,性子稳妥不出差错,是宴卿卿欣赏的类型,可这也不代表宴卿卿能接受他。他们关系那样好,闻琉既是她亲人样的弟弟,又是她交心的好友,两人……怎么可以!宴卿卿咬了咬唇,心底难以忍受。饶是闻琉毫不知情,她也总有种不好再见他的想法。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揉眉心劝自己不要把胡乱的梦当真,没多久就过去了。她像往日样装作无事,叫来外边丫鬟伺候洗漱,之后又忍着肿胀之感到书房里闺房中虽是干净,但她却觉得有股靡靡之味,不想待下去。来了书房又静不了心,只能捡起画笔绘府中雪景图。宴卿卿惯常是会掩饰自己的,没人发觉她的异常。就连贴身的丫鬟相然,也只以为她是起了兴才来作画,倒没想过自家小姐昨晚大半夜都没睡。忽然有小厮来禀报,说宫中来了许多赏赐。宴卿卿心猛的一跳,吓得连画笔都握不住,直直掉在了纸上,毁了幅画。闻琉怎么突然在这节骨眼赏东西过来?小厮回得快:“侍卫说这是今年新来的贡品,因为路途遥远给耽搁了,而没越年,陛下心中松气,就让人给送过来了。”闻琉时常赏东西来宴府,理由各不相同,都是好心。贡品延迟来朝的事少有发生,可也出现过几次,先帝还因此生过场大气,宴卿卿曾经听她兄长说起过。她心里有点慌乱。昨夜的鲁莽粗俗事刚刚过去,闻琉什么也不知道。可这无缘无故的赏赐,反倒有点像赏给后宫承欢的妃嫔,宴卿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最后摇摇头,把心中这一想法甩了出去。宴卿卿以前从不会想多这种事,自中了轮定安后,倒让她愈发疑神疑鬼,便连最平常的事都觉得怪异起来。她轻轻摆手对小厮说知道了,让他出去替自己回一声多谢陛下。宴卿卿着实是要被那梦境折磨得不安稳,白天夜里都想着。或许是轮定安的副作用,她的眉眼之间,竟多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媚意,这是与人云雨快活过许多次的艳媚,逼得人不敢看她。宴府有上年纪的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宴卿卿的品行端正是出了名的,加上她本身样貌就艳丽,又时常在府中,不可能与男子接触太久,故而都以为自家小姐的相貌是长开了。便连宴卿卿自己也觉着面容越发娇艳,她挺立的胸乳处又有些难受,这让她羞恼至极,到现在都没想出个法子解决。这艳丽的貌相虽不得男子欢喜,可若她不是正正经经的宴家大小姐,怕也早就被人养在一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怪事。她在府中不安宁,便想到寺庙求个心静。宴卿卿非鲁莽之辈,知道自己现在不该给闻琉麻烦,派人先进宫与他说了一声。闻琉没问别的,只差人回了口信,让她注意安全,千万小心不安分之人。宴卿卿收了回信就让府中人准备。狂风呼啸拍打马车上的窗牖,发出呜呜的冷冽之声,马鞍下有绣花的绒毯。宴卿卿拢紧大氅,上了马车,带上自己的丫鬟与好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去了静安寺。……寺庙的山门大气无比,檀木匾额上有静安寺三字,笔势刚健,让人见了心中就起敬畏之意,为先帝所书。路中有三百石阶,马车上不去,只能从旁边侧门驶入,由庙中和尚领着停车。寺中有位高僧,名叫笠缘,据说经他开过光的平安符,是这世上最管用的。既能保人平安,也能驱散邪恶,有时候甚至还会让人心想事成,传得神乎其乎。宴卿卿倒知道那东西没那么多用处,不过若使人睡个好觉,这点还是可以的。笠缘是宴大将军相识的好友,宴卿卿小时候就常见他,此行只打算来求个平心静气的平安符,顺便散散心。她就是平日里想得太多,整天都想着晚上会怎样,所以梦才一直做个不停。宴卿卿画了淡淡的浅妆,遮挡住眉眼间的那点艳媚。她并没有佩太名贵的首饰,只是普通的光泽珍珠耳环,步摇垂在白色大氅绒上,显得尤为精致,玉腕上有成色极好的翡翠镯,不失端庄。一个小和尚走过来,穿着厚厚的僧衣,长得清秀,只不过光着头,有些呆板,大眼睛里却有些好奇。“可是宴家小姐?”他问。笠缘长老已经许久不见外人,昨天这位小姐派人送了封拜贴。长老听说是谁,连信都没看,直接就让他今天过来接人。宴卿卿微微颔首,回道:“昨天派人来问过,笠缘师父说今日有闲时。”小和尚双手合十说:“长老吩咐让小僧过来带您过去,请宴小姐随小僧来。”地上的两侧有白皑皑的雪,房顶上也是茫茫的一片白。宴卿卿点头跟着他走,去厢房的路上遇见几个来礼佛的小姐,双方皆有尴尬。她们上次没去宁国公的寿礼,也没被闻琉罚三个月的禁闭,但她们的母亲姐妹现在还在家中,这场无妄之灾倒有些冤。幸而双方都是识大体的,知道该怎么做,问候几句就各自找借口有事走了。小和尚推开最里间僧寮的门,朝笠缘道:“长老,宴家小姐来了。”这儿和外面厢房离得远,僻静清幽,因冬日风大的缘故,树上枝叶全落,倒有了些衰败之感。“进来吧。”苍老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宴卿卿已经好几年没见这老和尚,听到年迈又熟悉的声音,不由鼻子微酸,生了些许的伤感之意。时光如流水,现在全已物是人非。她心中一叹,也没再想别的。僧寮内的物件摆放简单,宴卿卿看了眼四周,里面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她叫了声笠缘师父。笠缘老得已经不成样子,皱纹爬满了手和脸,眼睛也花得什么都看不清。他径直让小和尚拿个平安符,又递给她个平安扣,对宴卿卿说:“你说要来求个平安符,老衲这恰好又有一平安扣,是上代主持流传到老衲手中的,希望你能平安。”平安扣是由白玉环佩所制,色泽光滑,中有小孔,一条细细的编线穿过小孔,下垂玉结流苏,小巧又精致。

第56节

笠缘叹口气摇头说:“你不该来的。”宴卿卿手中拿这两样小东西,心有疑惑:“师父这是什么意思?”他却不肯再说,让她快些回去,别在路上耽搁了。往常的笠缘绝不会对宴卿卿说这种话,宴卿卿微微皱了皱眉,恐怕静安寺是有什么事要对她不利。“既是如此,那卿卿便不再叨扰,先行告退。”她起身又道,“笠缘师父年事已高,望多保重身体。”宴卿卿还没往外走一步,一个清秀女子就进门来堵住了她。那人朝宴卿卿行了个礼。宴卿卿往后退了一步,她的步摇轻轻晃动,手紧紧握着笠缘给她的那两件保平安的东西,心跳得快速。门外有她的侍卫和相然,这女子怎么进得来?宴卿卿心下一惊,自己或许已经被人盯上了。小和尚见人闯进来,上前质问:“你是何人?笠缘长老居所不得随意进入。”那女子朝宴卿卿说:“宴小姐,我家公子有请。”公子?是赵紊?“我与他无话可说。”宴卿卿盯着她道,“我的人怎么了?”后面的笠缘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听得见人说话的。还是让他们给拦到了。笠缘叹气说:“卿姑娘,去见他吧。”宴卿卿讶然回头:“师父?”笠缘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依旧苍老:“你总得见见的。”第56章僧寮内的氛围寂静得有些可怕, 小和尚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女子不多说, 而笠缘所说的话也让宴卿卿摸不着头脑。世上有那么多人,谁是她得见一见的?“敢问这位姑娘, 你家公子是何人?”她皱了皱眉。宴卿卿猜到自己被人跟踪了,外面的侍卫丫鬟也应该早就被控制。她心脏快要从身子跳出, 面上却没失半分理智, 她谨慎道:“若是姑娘不愿说,那我也不想冒着性命危险去见外人。”那女子说:“公子不会伤小姐性命,我们只是下了点迷药,并没对宴小姐的人做任何事,我家公子腿上有疾,不良于行, 恐怕不能亲自过来。劳烦宴小姐多走几步路,就当是保那些下人的命。”宴卿卿的手微微攥紧,把平安符等放进了浅色袖口之中, 她道:“那烦请姑娘带路。”那女子似乎没料到宴卿卿这么快就答应了, 微微愣怔了片刻,随后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宴卿卿回头对笠缘说:“卿卿先行告退。”她来这只告诉了闻琉,旁人并不知晓,最多也就是来的时候遇上了几个别家小姐, 也不会是她们做的。这种情况出乎意料, 怕是早有人盯着宴家, 除了赵紊应该也没旁人有这闲心。但不良于行却又不像是在说他, 宴卿卿压下心中不解,随那女子出去。僧寮外没有人,倒是夏日乘凉的棚子下有人影。宴卿卿说:“冬日雪天冻人,望姑娘的人对宴家侍卫丫鬟好些。”她知道此时京城内里局势紧张,赵紊还在外逃,所以挑的人都不是普通的。现在中了招,只能说明他们下的药够狠,怕是会出危险。“宴小姐放心。”那女子没再多说,带宴卿卿到了个离这儿较近的一个厢房。这同笠缘那里差不多,从外看来也是衰败,倒是因为里面冷然的黑衣护卫而多了些人气。那女子停在厢房外,朝里道:“陵公子,宴小姐过来了。”“让她进来。”里面回话。熟悉的声音让宴卿卿心猛地一震,她倏地抬眸看着里面。那女子对她淡淡一笑,帮她推门,掀开厚重的门帘。宴卿卿的脚步却挪不动了,她满目震惊,不敢相信。怎么可能?这是太子的声音?!那女子皱了皱眉道:“宴小姐,陵公子请您进去。”里面的人似乎听出她的语气不好,便对她说道:“端风,不用催。”贺端风无奈笑着转头朝里说:“可是公子,宴小姐好像不相信你呢。”宴卿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问:“你们想做什么?我父兄不在,我能管的只有宴府。”太子咳嗽几声,似是伤了风,宴卿卿在皇宫许久,自是熟悉他的声音。她咬了咬唇,心下的震然如同波涛起伏的海水,席卷所有理智。宴卿卿最后还是耐不住心中这份动荡,没看贺端风,抬脚走了进去。厢房内是两间式的,当宴卿卿掀开布幔,看见的,便是太子端着热茶坐在轮椅看她笑。她后退了好几步,心中不知是震惊还是别的,宴卿卿明明还来不及确认太子是真是假,可她的眼泪就忽地潸然落下。宴卿卿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边疆,兄长十几岁后也去了守国为家,除却他们,皇后和太子便是最疼爱她的人。她这一哭把太子吓了大跳,连忙放下把茶杯放桌上,滑着轮椅过去问她怎么了。宴卿卿半跪在地上,她扶着轮椅,泪眼茫茫地看着太子的腿,手颤抖地放在他的膝盖上。“你是太子哥哥吗?是真的太子哥哥吗?为什么?为什么?”她声音里有哭腔,问了两遍,“怎么回事?谁伤了你?”“是孤,是孤。”太子无奈地回她,“没有为什么,傻姑娘怎么哭成这样?孤的腿是好的,别这样看孤,能走路。”他越是说话,宴卿卿的眼泪就留得越多,像是开了闸的堤坝样,越哭越凶。她心中难以置信,却又止不住眼泪,最后半坐在绒毯上,靠着太子的膝盖哭个不停。贺端风在外面听见声音,偷偷掀开帘子朝里看了一眼,入眼的便是太子弯腰,轻声哄着趴在他膝盖大哭的宴卿卿。她从未见过太子对谁这样宠溺,贺端风抿了抿嘴,放下了帘子。太子与宴卿卿许久没见,起初还觉得宴卿卿该是个大姑娘。现在倒是越活越过去,哭得这样惨,光听着就怕她出事。“好姑娘别哭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孤听着就心疼。”宴卿卿咬着唇,眼泪哭湿了太子的衣裳,她甚至还没问太子怎么还活着。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太子实在见她脸都哭得通红,不由轻轻捏了捏,“再哭下去,孤就没时间和你说别的了。”他收回手,只觉手中细滑如丝。“您……您……怎么会?”宴卿卿抽泣,“为什么……不告诉我?”太子从怀里拿出块质地良好的锦帕,半捏着她嫩滑的下巴,给她把脸上的泪珠给擦干净,倒是像个贴心的兄长。锦帕上有薄薄的妆粉痕迹,倒不明显,只是有些女子馨香。宴卿卿的妆容哭得都有些花了,幸而她今日没化得太显,看不出什么,太子帮她擦掉那些东西。他也是经过情事的男人,见宴卿卿眉目间的媚意,心中也觉得不对。可她本来又长得艳丽,这样凑近看,倒是先被晃了眼。“你现在这样哭,跟你说什么应该都是听不下去。”太子松手笑看她,“待会你先回去吧,你的人孤没让下重手。”宴卿卿被太子还活着的事弄得头脑晕转,现在都还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不走,您真的活着吗?”宴卿卿哭着问。“是。”太子无奈,“别哭了。”宴卿卿抬手擦了擦眼泪,撑着轮椅的扶手起来,步摇轻轻晃动。“我是真的欢喜,我真没想过您还活着。”太子指着旁边的凳子,让她在一旁坐下。宴卿卿虽和他是不见外的,但现在已经清醒许多,便还是遵礼地先道了声谢太子。太子心中稍稍无奈,宴卿卿就是太守礼制了。“近来过得可好,”他问,“没人亏待宴家吧?”“没有,皇上待宴家很好,他是个好孩子,您别想歪他。”宴卿卿眼圈红红,睫毛上被泪水浸湿。“我们这么久没见,别谈外人,”太子的话顿了顿,“说些别的。”宴卿卿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心下微惊,却又不好问些不合时宜的话,便问他:“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腿是生病了吗?”“当年宫中动乱,孤受了重伤,被那两个逼得紧,只能假死逃生。后来被赵郡王接济,苟活至今。”他语气平平,仿佛只是陈诉个事实。“赵郡王知道您活着?”宴卿卿问。她的大氅将身子裹得紧紧,眸中有几分疑惑。“嗯,”太子简单应她,“曲觅荷一事你也别管,那种女人孤不认,她的孩子孤也不会认。”宴卿卿去赵府接回曲觅荷和闻思轩,让他们母子住在宴家,此事为谁太子看得出。“您这是什么意思?”宴卿卿皱了皱眉,“曲姐姐她为您受了那么多委屈,赵郡王还想利用她陷害陛下,那孩子可爱得紧,怎么说不认就不认?”曲觅荷和二皇子有染一事,太子不想同宴卿卿说,怕污了耳朵。“赵郡王做这事,是孤的吩咐,”太子回她,“知道她小时候和你好,你也喜欢她,但内有隐情,孤不告诉你,你也不要追问。”即便是再有隐情,也不该这样利用曲觅荷!就算曲觅荷有错,可那跟闻琉又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为了皇位?宴卿卿微微张口,见太子并不想多说这件事,她也就住了口,没把曲觅荷的消息告诉他。她犹豫片刻后问:“赵郡王与您是什么关系?他不是……”想要叛乱吗?后面的话宴卿卿没问出来,如果曲觅荷的事是太子吩咐的,那也就是说他并非蓄意,可他又为什么和叛军接触?可是当初宫内混乱,赵紊不在京城,他远在辽东,又是怎么有可能接触到太子的?“或许算盟友,也可能是别的,”太子摇头说,“孤不知道。”宴卿卿眸中闪过疑惑。太子却不愿细说,“你别对赵郡王太有戒备,对你自己也不好,他是在帮孤的。”

第57节

他似乎话里有话,好像在提醒宴卿卿什么,宴卿卿只得压下心中不解。贺端风在外面叫了声陵公子,太子让她进来。宴卿卿转头看见方才那女子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碗汤药,正冒热气。“陵公子,您聊天归聊天,但不能忘了吃药。”贺端风笑说,“望宴小姐见谅,公子腿上有伤,今天外面也冷得紧,只能借用寺内东西先熬碗药。”她看了眼宴卿卿,心中觉得这位宴小姐长得真是娇艳,像朵花样。刚才来时就觉得有气质,哭过之后倒又标致了几分,也难怪太子会多怜惜她几分。宴卿卿刚才哭出来的红晕已经降下来不少,她说:“太子哥哥先喝药。”太子颔首接过药,抿了一口后皱皱眉放在一旁,对贺端风说:“端风,这药太烫了。”“是吗?”贺端风微微惊讶,“您先放着,宴小姐记得敦促公子,别给忘了。”宴卿卿点了点头,给太子倒了杯温热的水,他接过后饮尽。贺端风似乎只是来送药,把药送进来后就退出外面侯着。宴卿卿见她不像普通的丫鬟,多问句:“这位姑娘是?”这姑娘在太子面前没有拘谨,两人说话仿佛是相识已久。“贺端风,贺老神医的小女儿,孤当初重病的时候,得她悉心照料,所以才得以痊愈如此好。”“那您得感激贺姑娘。”宴卿卿抬手又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湿痕,对他笑道,“我今日当真高兴,本以为是别的什么人,没想到竟然是您。”她这又哭又笑的,倒是让人好笑。太子无奈道:“孤许久未见你,没想到转眼之间,你已经出落得这样好,心中也觉得十分高兴。”他以前便宠宴卿卿,在东宫的时候也是各种赏赐。宴卿卿平复自己的心情,今日之事太过震惊,她都快要忘了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的。她从袖中拿出笠缘和尚给的平安符,递给了太子。“听外面那姑娘说您身子不好,这是我向笠缘师父求的平安符,保不了太多,但至少可以睡个好觉。”太子摇头推回给她:“既是你为自己求的,自己拿着吧……不过怎么想起过来求平安符了?”宴卿卿身子微僵,却没让太子发现,把东西收了回来,只得说:“在府中呆得久了,就想出来走走。”曲觅荷一事是太子吩咐的,换句话说,那日的荒唐……与他也脱不了干系。第57章静安寺是礼佛之地, 来这的人中许多都是有地位的, 诸如宴卿卿等世家小姐便喜欢来这儿, 相较起别的地方,这里有许多守卫。贺曲觅荷回京的那场宴会, 太子是无心之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宴卿卿不可能因此怪罪于他。便连闻琉中了药无意识强占她身子, 她也只是揉着额头原谅了他。无别的原因,只不过是除却某些事外,宴卿卿一直都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之人。晖朝在那方面待女子并不严苛,宴卿卿会那么介意和闻琉间的荒唐事,不过是因为她怕在闻琉面前丢了自己做姐姐的脸面。她不知道曲觅荷有什么错,但此种毁人清白用于陷害的法子, 实在下流恶俗,宴卿卿心中的太子不像这种人。可他的样子定是知道那件事的,却是这幅无动于衷的表情, 倒让宴卿卿有点瘆得慌。太子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也就是说这些跟曲觅荷本身也脱不了干系?但曲觅荷在辽东呆了那么久,她能做什么让太子生这么大怒的事?宴卿卿想不明白,却也不敢问太子。太子没觉出她的异常,朝她道:“这么冷的天, 孤不能留你太久, 你先回去吧。若以后你要是想见孤, 直接出来找个安静的位置就行, 孤会找你的。”“太子哥哥明天可有空闲时间?”宴卿卿问他,“我近几日都是闲着的。”“有空的。”太子笑了笑,就知道宴卿卿是会说这种话的,他心中也颇为无奈。但是见了她,近些日子里来的苦闷倒散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太过欣喜,宴卿卿都快要坐不住。她白嫩的手轻攥成拳头,放在纤腿上。如果仔细看她,就会发现她的手有些颤抖。宴卿卿见太子脸色苍白,过了头,又想起他说自己腿能走路,不由得又问:“您是不是生了场大病?脸色怎地白成这样?”“开始的时候是要熬不下去,还是从鬼门关里捡回的一条命。”太子没骗宴卿卿,实话实话,不过没说太细致。他当年从二皇子眼皮底下逃出时,双腿及腹部皆中了剑,已经陷入沉睡昏迷不醒。后来才听亲信们说,二皇子那时不信他已死,正在四处查他的痕迹。赵郡王突然派人过来接济,将他们藏于赵府,杀了个健壮的混混做替身,最后才逃了出来,送往贺老神医那里疗养。也是在此期间,他发现了曲觅荷曾经与二皇子有染。因为这事,太子差点被怒火攻心,救不回来。幸而老神医医术高明,贺端风的照料又无微不至,这才慢慢恢复过来。若非赵紊拦着说她们有用,太子定是不会留他们母子的。宴卿卿察觉太子不太对劲,岔开话题道:“现在是不是好些了?这天寒地冻的,你以后还是直接派人去唤我一声,我过来找您就好了。”“孤那里偏僻,从宴府走太远了。”太子摇了摇头,“没大事,等以后找个好时机,就不远了。”他这话让宴卿卿心里上下打鼓,什么叫“找个好时机就不远”了?皇宫离宴府倒是不远不近,他是要去皇宫还是搬到别的地方?太子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想来也是不会回宴卿卿。宴卿卿敛下心思,不再想这个。她本想让太子去宴府住,可他情况比起曲觅荷来说更为特殊,怕是不愿意的。桌上的药已经慢慢变温热,宴卿卿伸手拿过来,低头看了眼,黑乎乎的,光闻着气味就觉得苦气冲天。“这药快凉了,看着也怪苦,要凉了就更苦了。”宴卿卿拿小勺舀了舀汤药,“等您喝完了我也得走了,相然见不到我,该担心了。”太子手里还有那条替宴卿卿擦过眼泪的锦帕,方才一直攥在手中,倒把这个给忘记了。他也没给宴卿卿,这东西有了妆粉的痕迹,虽是浅浅的看不出来,但再给回她也不好。他犹豫片刻,便把这东西放在轮椅旁,接过她手中的药,一口饮尽。……太子把药喝完,宴卿卿虽还想留着,但宴府的人还在外面,她只能告辞先走了。外边的风吹得人还是瑟瑟发抖,宴卿卿却丝毫感觉到没这种凉意,她的手心甚至热出了薄汗。曲觅荷母子还活着的时候,宴卿卿就觉得欣喜异常。见太子都还活着,这更让宴卿卿高兴了几分。等她回笠缘和尚那的时候,那些侍卫还没醒。只不过太子的人把他们挪进了笠缘的僧寮了,没让他们给冻着。笠缘也是好脾气,没多说别的。他上了年纪,腿脚不好使,常年呆在僧寮里,只有个小和尚陪伴。主持要给他多留几个人,他也婉拒了。宴卿卿心中的欢喜太多,她甚至下意识地让自己不去想太子和闻琉的关系。若让她在二人之中做抉择,老实说,宴卿卿是选不出的。侍卫醒来的时候皆是一惊,连忙坐起身四处望了眼,见宴卿卿正在和笠缘说话,相然也站在一旁,不免又是心惊,连忙跪下来道:“属下疏忽,小姐恕罪!”“起来吧,与你们无关。”宴卿卿坐在一旁,转头看向他们,“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违者后果自负。”宴卿卿在宴府是有威严的,她性子虽好,但是说一不二,下人们不敢违令。“……是。”几个侍卫应声。他们明白自己中了算计,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们家小姐没出事,也只好把惊疑藏在心底。“宴将军也不想看你遇到这种情况的。”笠缘对宴卿卿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叹气地摇了摇头。“多谢师父教诲,”宴卿卿起身朝他行了个礼,“我虽是欣喜,但心中也有打算的。”以前的闻琉或许不是个帝王之才,但到了现在,谁也不会这样说他。蒙古国对晖朝虎视眈眈,京城现在是万万受不了动荡的。宴卿卿到底是宴家的人,即便是在太子那里失控得哭了一场,最后却也还是冷静的。相然脑子还晕着,直到上了马车都没反应过来,她比这些侍卫要先醒,可宴卿卿也没跟她说别的事。她坐在马车里,见宴卿卿一直不说话,也没敢出声打破寂静。“相然,”宴卿卿突然开了口,“你觉得皇上是什么样的人?”相然微微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起了皇上,斟酌道:“皇上待小姐极好……”“不是说这个,”宴卿卿打断了她的话,“皇上心中可容得不轨之人?”闻琉待宴家的好她自然知道,这孩子也是直性子,宴卿卿不想他吃亏。相然更加糊涂,皇上容不容得了人,与她们有什么关系?她迟疑地看着宴卿卿问:“小姐方才可是见了赵郡王?”晖朝现在的不轨之人也只有赵郡王,他威胁瑞王妃母子,难道小姐还想要帮他?宴卿卿摇了摇头说:“道理我理得清,我不会帮他求情。 ”相然这下弄不明白,只好实话回道:“皇上心胸宽广,奴婢觉得或许是可能的……但也不好说。若是蓄谋夺位的,奴婢想皇上眼里应该是容不下的。”她也是胆子大,敢在宴卿卿面前说这种东西。和自己想得也差不多,宴卿卿叹了口气。“以后把这种话咽进肚子里,我面前说说可以,但记住不可与旁人再说。”相然答:“奴婢知道。”宴卿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脸上又升起来的喜悦降了回去。太子活着她固然高兴,可站在闻琉的角度来看……她实在想不下去。换做她自己,恐怕也是忍不了有人暗中图谋不轨的。这种情况实在让人两难。作为宴府的大小姐,宴卿卿该做的是去劝太子,随后再把事情同闻琉说声。但这显然不可以。太子或许还觉得皇位应当属于他,宴卿卿就算再怎么劝怕也劝不了。而闻琉那位置又不是争抢过来的,他也不必让。她揉了揉眉心,手肘撑着马车里的桌子,闭了眼睛。宴卿卿不知道闻琉心里会怎么想,可她也不可能去害太子。她是冷静的,可心中却还是难免生了愧疚。如果闻琉知道她这样迟疑犹豫,该是如何难过?宴卿卿不会帮太子做害人的事,可单是知情不报这点就已经足够让人气了。马车的轱辘轴在转动,马蹄铁落地也发出声响。天色还是亮的,路上的行人虽少,但也有几个三两成群。

第58节

今日和太子见面,两人没谈别的,她摸不准太子的意思,却也清楚他回来不是那么简单的。毕竟他为了陷害闻琉,连曲觅荷母子都弃了。太子是她的亲人,闻琉也是她弟弟,无论是谁,宴卿卿都不想让他们出事。她忽地睁了眼,突然想到了赵紊。若赵紊是听太子吩咐,那自己今天为什么没见他?照他的性子,不是该亲自来同她见面的吗?难道是太子有别的吩咐,所以他不在京城?宴卿卿心倏地一惊,手扶在桌旁,身子直了起来,难道他是回了辽东?她转头朝外看了一眼,想让马夫驾车去皇宫一趟,嘴微微张开,良久之后,却仍旧半句话都没说出来。宴卿卿要是同闻琉说了,闻琉定会派人查她今天做了什么,这样一来,岂非全都暴露?她紧咬着唇,心想自己不能这样害太子。但这种大事也是不能瞒下去的!相然觉出她的奇怪,连忙问:“小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宴卿卿许久未说话,她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乎想对相然说什么,可喉咙就像被堵住一样,同刚才一样,一句话都没说。宴卿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如果明天能和太子见面,她再向他问清楚,如果赵紊真的去了辽东……宴卿卿攥紧拳头,垂下眸来。……厢房外依旧冷得冻人,在宴卿卿走后,贺端风进了屋子。她问:“公子的药都喝了吧?”太子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向她点点头道:“今天的药味道有点糊了,是寺内的药罐不好吗?”药一糊了,药性就差了。贺端风手脚利落,做事也认真,平日里绝不会犯这种简单的错误。贺端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太子膝前的衣物,见到湿痕已经干了,她才走到太子面前跪下,替他揉着小腿上的穴道。太子脊背放松下来,靠在轮椅背上,让贺端风替他按摩。“我没算好时间过去,熬药的丫鬟不小心就熬过了,趁热加了点别的药中和,喝了没事。”贺端风抬头说,“我方才偷偷看了眼,见宴小姐在您面前哭,您觉得压着了吗?”太子的腿是有知觉的,贺端风就怕宴卿卿压伤他。太子闭着眼睛歇息,心中想了想,回她道:“这点倒没有,卿卿全身都是软的,没觉得难受。”宴卿卿没蛮横的脾气,但到底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没做过粗活,体态匀称风流,不会像男人样硬邦邦。贺端风皱了皱眉,“不是我说您,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怎可让人姑娘家趴在您腿上哭成那样。”“许久未见,她欣喜些也难免,”太子笑了笑,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哭得这么大,怕是以前许久都没流眼泪了。”他说得也没错,自宴小将军死后,宴卿卿这几年也没怎么替人流过泪。闻琉倒弄哭过她许多次,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东西,他的手伸向一侧,拿出条锦帕。贺端风见了奇怪:“怎么放那儿去了?”“卿卿哭得太凶,要是不给她擦擦,妆容都不知道要花成什么。”太子一想,“不过擦了也没觉出有什么差别。”贺端风的手顿了顿,只说道:“京城女子用的都是好东西,您看不出来也没什么,不过宴小姐倒真长得不错,但就是有点太艳了。”这点太子倒没反驳,他和她想得一样。太子和先帝一样,都喜欢素静清淡的女子,如曲觅荷便是他喜欢的类型。原先同宴卿卿时常见面,没觉得她眉眼艳丽,现在好几年只见了这一次,才忽然觉得她和别人的不同。锦帕上有淡淡馨香,沁人心脾,太子觉得十分熟悉,低头多看了几眼这帕子。贺端风见他这动作,不由得微微抿了嘴。“这脂粉的味道孤先前闻过,也不知道是谁送她的,只记得她十分喜欢,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他忽然笑了笑,“过了这么久,孤还以为所有人都变了,起初见她,还觉得她长大了些,没想到她却是念旧的。”您怎么还记得宴小姐用过什么脂粉?贺端风差点问了出来。第58章薄薄的白雪从天上飘下, 天色倒也还明亮, 贺端风心中有话, 却没敢说出来。“要是瑞王妃在您面前,您能嗅出她以前用的脂粉吗?”她打趣地问。“孤与曲觅荷做了这么久的夫妻, 这自然可以。”太子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怎么说到这种事上来了?以后孤与别人说话, 你也不用担心地呆在外面, 要是听到不好的话,孤怕别人会对你下手。”贺端风笑着应是,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太子犹豫道:“赵郡王来过几次,有一次我实在担心您,就在外面侯着……我听见赵郡王让您在宴小姐面前替他解释一番, 可您今天那种说辞,恐怕不是他想告诉宴小姐的。”因太子身体有疾,行走不便, 贺端风怕他出事, 便经常呆在太子身边,听到他和赵紊的谈话并不稀奇。太子朝她摆摆手,让她停了手上动作。贺端风身子一僵,不敢动弹太大。“你一直都跟在孤身边, 赵紊你见得也不多, 所以对他不甚了解。”太子微微俯下身子, 轻轻在她耳边说话:“他不是个好东西。”这句只有他们能听见的话, 太子没说太大声。贺端风照顾他好好几年,太子对她是有信任的。他缓缓直起身子道:“赵郡王出去办事了,他若不在,孤说得再多也没用。外面又有他的人,他知道孤做什么,孤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他若还有话,那一切等他回来再谈。”贺端风是个聪明的,听了这话便心领神会地抬眸看了眼太子。她乖巧朝太子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贺端风是山里长大的,接触的人不多,做不到圆滑处世,守口如瓶倒是可以。太子的手搭在扶手椅上,纤长的手指撑着额头,他微微闭了眼,觉得困倦,太子对贺端风说:“也不知道是冬天凉还是孤的身子差,才出来没多久就犯困了。”“先给您换条新帕子,”贺端风起身,轻轻将他手里的锦帕拿了下来,“您还是得多养养,本来您的身子就不怎么好,我那时就不同意你出来。”太子身体确实还很差,否则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带着贺端风。他只是觉得宴卿卿用的脂粉香,心中没有别的想法,自然也没说贺端风这行为,只是叹气道:“要是再不回来,恐怕就没机会了。”……高官贵族的马车木料大多用得精良,便连马匹也是上好的,普通人家难比得上这些人。静安寺离宴府有些距离,宴卿卿还没晃过神来,便已经回了宴府。她下了马车,轻抿着嘴,心中还想着事,回了宴府后便呆在房间不出来。相然不知道发生什么,在门外徘徊不敢推门进去问。相然方才昏迷醒来时心中阵阵后怕,见宴卿卿安好无事才松了口气,只不过心放下来后,倒更觉得奇怪了。宴卿卿眼眶是红的,看得出是哭过了,可若再仔细瞧她,却又发现她眸中比来时要多了几分笑。这倒是委实怪异了。她家小姐随了宴将军的性子,不像别的夫人小姐样成天吃斋念佛。只不过心中思念父兄,所以宴府才有了佛堂。难道笠缘师父讲经将她说哭了?相然不太相信自己想的。她是宴卿卿的丫鬟,见的东西要比别人多许多,虽在宴卿卿面前不知遮掩,但旁的事却也有自己的考虑。“相然。”她还没想明白,宴卿卿便突然叫了她。“进来。”相然连忙推门进去,之后又朝外望了几眼,小心地把门掩上。宴卿卿坐在旁边的书椅上,面色微淡。旁边有一花几,上放精致的文竹盆景,不远处放着火炉。她把手中的笔搭在白釉螭笔搁,镇纸压着信。她转头朝相然说:“明日我要出去一趟,若是太阳下山前还没回来,你便悄悄把这信送往皇宫,切记不可让人发现,也不许告诉任何人。”相然微怔,“小姐这是何意?”“宴家世代忠良,没出过叛徒之类……”她轻轻摇了摇头,“祖辈的名声,总不能毁在我手上。”宴卿卿这话说得严重,直把相然都说怕了。她迟疑了会,最后还是上前低头跪地道:“小姐若是去见赵郡王,那请恕奴婢多言,这赵郡王那事,您最好还是不要管了。”宴卿卿又摇了摇头,让相然起来,心中轻叹口气。若只有赵紊那事,她或许还不会为难成这样,如果没太子,他就是个意图谋反的人。现在幕后指使变成了太子,宴卿卿倒不好做了,喜虑都有一半。太子便是再怎么样,他也是先帝青睐有加的正统继承人,自小以储君之仪克制自己。闻琉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冷宫皇子,在这方面或许真的比不上太子。他才即位一年多,若太子对他用些谋计……宴卿卿心又是一缩,闻琉哪里招架得住?她把这封信收好,用蜡封戳封上信口,又提笔写了几个字,最后递给了相然。宴卿卿说:“把信收好,绝不可让人发现。”相然咬唇应是。宴卿卿做不到把太子的消息传给闻琉,可太子若真的想做什么事,那她还是要帮闻琉的。这种不是普通小事,因着私情隐瞒,迟早会出事。但这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应该耽误不了太多。她虽是这么想的,心中却还是止不住的生了愧疚。太子以前宠她,所以她不想出卖太子。可闻琉平时待宴家也实在太好,好到宴卿卿甚至都不想骗他。冬天的夜来得快,呼啸而过的冷风也如期来临,吹得灯笼四处摇动,发出奇怪的声音。宴卿卿今天去了静安寺,又见了太子,惊喜过度后纠葛半天心烦事,身心俱疲,早早地熄了蜡烛回床躺下。或许真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宴卿卿在梦中又见了闻琉。还是轮定安因为这梦境像往常样,荒唐又真实。她睡得迷迷糊糊,却又被他身子的温热给惊醒,闻琉在她耳边轻唤。“好姐姐……选我可以吗?选我不好吗?”闻琉唤了她好多声,吵她闹她,像个争宠的孩子,直把宴卿卿的耳朵都弄得红了。宴卿卿也窘迫极了,梦是假的,人影也不是真的。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选择了帮太子,连面对闻琉都有些不敢。“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立即闭紧了嘴,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傻了。梦终归是梦,即便再真实又如何?闻琉不知道她的为难,她也不会亲口告诉他太子还活着的事。闻琉却笑应了一声,用力将她搂在怀里,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样,宴卿卿饱满胸脯快要被他挤破,她差点被刺激得叫了出来。

第59节

“做我的皇后就行了,好不好?”闻琉撒娇似的问她。他没生她的气,因为他想要的东西更多,便是宴卿卿帮了太子又怎样,闻琉只想要她。宴卿卿被疲倦冲了头,只是一会就又立即清醒过来。这只是梦境,闻琉那性子,是说不出这种话的,做不得真。宴卿卿头脑中丝线都成了结,她不会做对不起闻琉的事,可她真的羞愧极了,闻琉对她那么好!宴卿卿只能紧紧咬唇,闭着眼睛转过头。这事不用她来选,宴卿卿比谁都明白,是她自己想得过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那抹愧疚抛于脑后,雪脯上下起伏,蹭着他的宽厚的胸膛。她的睫毛长长,似是在抖动。宴卿卿心里全是愧疚,她的腿慢慢屈起,光洁的玉腿轻蹭着闻琉的腿侧,带有情色的挑逗。这暧昧的主动与往常的宴卿卿一点都不像,她是端方正经的。沉寂的黑夜总是会让人做出错误的决定,宴卿卿只是不想再纠结那种事情。她羞耻于梦中和闻琉的荒唐之事,却不得不承认许多时候,那种事让她很快活。闻琉笑了,他连嘴角的都没扬,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他在笑。我一定会杀了他,闻琉心中只有这句话。宴卿卿对闻琉的第一次主动,是因为她帮了太子。闻琉松了她的手,宴卿卿便抱住他的脖颈,他们唇舌交缠,水乳相融,仿佛交颈的鸳鸯,亲密无间。宴卿卿是不敢叫出声的,只能张着嘴小口呼吸。闻琉当真会折腾人。宴卿卿只觉得自己身上全是汗液,那儿被他撞得都疼了,胸前圆润抖动得不停,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要尖叫出来,最后还是强忍住了这羞耻。宴卿卿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不明白这种情况下迎合的自己是怎样傻。她身边的这个人,花着心思想要与她亲近,想要成为她心里最重要的,冒着丢掉一切的危险想要她。他卑劣不堪,他龌龊下流,他是个十足的疯子。闻琉的头靠在枕边,宴卿卿的身子侧躺在他怀里,凝脂的肌肤水嫩无比。宴卿卿的手还搭在他身上,她已经累得睡了过去。他慢慢低头,亲了亲宴卿卿的脸。闻琉觉得自己后悔了,他开始害怕起来,整颗心脏都如同掉入了冰窟,便连温热的身体也发凉。事情一直都按着他的想法走,可那些设想仿佛都破碎了样,他怕宴卿卿弃他不顾。他所有的安排依旧天衣无缝。宴卿卿的心会偏向太子,他早有所料。太子死而复生,又是刚刚见面,她这样也是情理之中。但她最后会不会帮自己,闻琉却有些不确定了。……一夜放纵到底是不好,即便是在梦中的你情我愿。宴卿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腿都是颤抖着的。她浑身被香汗湿透,头发都湿了,里衣松垮垮,能看清半个浑圆。她只能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旁边的床栏上,葱白的指尖紧紧扶着床沿。如果说昨夜睡前她心中全是进退两难,那现在便全都变了。宴卿卿抬手掩面,羞愤得想要埋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她怎么能做那种事?即便是梦,可对面那人是闻琉!那人是闻琉!!第59章外边的天色照进屋子里, 亮得几乎可以看见所有的东西, 桌椅整齐, 花几上放有文竹盆景,妆奁同昨日收拾前一样, 静静摆在梳妆台之上。宴卿卿昨天跟相然说过她今日打算外出,但相然在门外等了半天, 也没见宴卿卿唤她进去服侍。屋外是个好天气, 没有雪飘落的痕迹,风也柔和了许多,不像前几日那样刮得人脸疼,这种时候出去刚刚好。相然领着丫鬟在外室侯着,时间慢慢流逝,宴卿卿却似乎还是没有醒, 正在睡着。这在这段日子几乎已经成了习惯,宴府是宴卿卿做主,许多下人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只以为是冬天到了贪睡, 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相然心中却渐渐起疑,宴卿卿行为举止皆是大家小姐的风范,不可能有这种懒惰,但还记着宴卿卿不许打扰的吩咐, 在门外安静地等着。她等了也没多久, 宴卿卿便让她进去。宴卿卿似是刚醒, 锦衾罩着身子, 可艳丽的脸蛋红润异常,心中仿佛是在想着事。她眼眸微垂,揉着眉心,说昨夜噩梦缠身,浑身不爽快,让相然吩咐下人备水,她要沐浴一番。相然做了她那么多年的丫鬟,自然是觉得奇怪。宴卿卿最近这段日子总是起得迟,很多时候醒来便是让她去准备着沐浴香汤,仿佛身上沾染了什么怪东西。宴卿卿在宫中有过两次意外,第一次相然不清楚是谁,宴卿卿也不愿同她说。但这第二次,恐怕就是敬宴卿卿如亲姐的当今圣上。相然不敢触及宴卿卿伤心事,平日也不会多问。可现在见宴卿卿这般怪异,她却是觉得自己失职了。相然让所有的丫鬟都下去备水,等她们都出去之后,相然把门虚虚掩上,她跪在了宴卿卿的床前。“宴府信任的大夫还是有的,小姐若想身子不爽,还是先请来诊脉也好。”她的头触到地,“若是有了皇嗣,小姐也应当早早做好决定。”那时是宫女槲栎亲自送宴卿卿回来的,相然能猜到那人是闻琉,宴卿卿心中有预想,不过有孕一事……宴卿卿脸上微微一愣,倒是无奈的笑了。“这才过去多少天?哪可能这样快?只是单纯的身子不太好而已。”她颇为无奈,让相然起来,“喝了好几天的药,不会有的。”“奴婢委实是怕这药熬得不好,”相然的眉眼之间有担忧,“这万一出了意外,小姐又该怎么办?”宴卿卿沉默了一会儿道:“自是要不得的。”闻琉尚未婚配,无后无妃,若长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到时就真的算滑天下之大稽。旁人不会相信有那荒唐事,只会认为她和闻琉暗通沟渠,私相授受。她昨夜是放纵了些,不像个姐姐样。但心中还是待闻琉如亲人,不想毁了闻琉这一年多来再百姓口中的圣君之称。更何况宴卿卿是准备招婿的,有了别人的孩子还留着,岂非让人心中膈应?万一吵了架,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相然犹犹豫豫,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她迟疑片刻,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奴婢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她说,“您说他乖巧懂事,奴婢却总觉着他是偏扭的,若他知道您做得这么绝,怕是会生您的气。”闻琉小时在宴府是听话的,因宴卿卿在宫中帮过他,所以他与宴卿卿的关系也最好。可听话过了头,倒让人觉得怪异。宴卿卿曾应过闻琉,说要看他早上习武,他便会天天跑来宴卿卿房里催促。有时宴卿卿起得稍晚些,他就坐在内室的红木圆桌上等着,也不知道避嫌他那时个头小小,眼神纯净,也没人说他。宴卿卿又笑了笑:“你这是无中生有,皇嗣哪是那么容易怀上的?要真是一次就有了,恐怕宫中女子都会争着爬床了。”一夜风流就怀了孩子,虽是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宴卿卿喝药及时,不会有这种事。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与闻琉几乎是夜夜都在颠鸾倒凤。薄薄的纱幔遮住床榻,幽静漆黑中有孟浪的举动,香汗也混着淋漓的浊液,委实香艳,若是没有防备,倒还真有点不好的可能。相然这话问得也确实不太好,就仿佛宴卿卿一定会有身孕样。她自己心觉不对,便住口不再问这个。可如果宴卿卿不是因那种事而身子疲惫,那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近来还被别的事困扰着,所以晚上总睡不着?相然想不大明白,她家小姐从不为琐事烦恼,便是天大的事在心中也留不了多长时间。再说了,最近除了与皇上那事以外,应该也没别的值得烦心的事了。“奴婢晚上值夜时,可否进来陪着小姐?”相然低头又说,“不会扰到您的。”她是宴将军留下来伺候宴卿卿的,自然事事皆以宴卿卿为先。宴卿卿了解她,只能扶额摇头说:“知道你是忠心的,但犯不着如此担心,好好歇着就行。我是有数的,不会糟蹋自个的身子。”如果相然懂点医术,能帮她安神不做异梦,宴卿卿或许就径直让她留下了。但相然不懂这个,懂这些的人是闻琉。宴卿卿是有羞耻之心的,哪敢让人遇见她做那种梦?万一忍不住出了声响,那脸该是全都丢尽了。她甚至在想为什么那人是闻琉?就算当初的出事是和他……可闻琉谦谦君子,她哪能在梦中那样诋毁他?宴卿卿轻轻咬了咬唇,她居然还主动向他迎合,当真是荒唐至极!相然不知道宴卿卿心中所想,只是抿了嘴向她磕头:“奴婢这命是宴将军给的,绝不会背叛小姐。”宴卿卿心中叹了口气,朝她道:“若有危急的要事,我自是不瞒你。今日如果出去,时间应该也晚了,那封信你估摸着时间送到宫里就好,我同你说另一件事。”太子的事瞒不了多久,他既然敢回来,定是有十足的准备。无论与他关系如何好,宴卿卿绝不能眼睁睁看他在这种时候掀起动乱的。………昨夜的梦境旖旎漫长,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便连思绪也比往常要迟缓许多。宴卿卿本就起得迟,沐浴一番过后又浪费了不少时间,等梳妆完要出门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太子说今日有空来见她,又道自己住得偏僻,恐怕现在正在哪儿等着她出府。马车慢慢驶出了宴府,宴卿卿掀开马车帷幔,朝外望了一眼,让马夫停在不远的茶楼中,遣人上去定了个雅间。宴卿卿只带了两个侍卫和一个小丫鬟,相然被留在了府中。她微微揉了揉额头,心中郁结莫名比昨天要少了许多她现在还耻于自己晚上所做的事,根本没旁的心思。宴卿卿人长得艳丽,体态风流多姿,在男女这方面却是接触得少,若不是宴家的家风正,以她这狐媚样子,怕是要被传听不得的闲话。晖朝女子中长得像她这样的,实在少见。酥胸撑得罗裙鼓鼓,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凝脂肌肤白皙如雪,柔若无骨,即便性子端得正,也时常会让人觉得她性子也同长相般。宴卿卿与江沐有过婚约,只不过江家是清贵世家,江沐克己复礼,她也不喜与人太亲近,两人之间从未有越矩之事。若现在问她最亲近的男子是谁,怕也只有闻琉,无关梦境与那些荒谬事。只是宴家只剩她一个,闻琉在宫中没有亲人,两人互相扶持到现在,便是突然复生的太子,也是比不了他们间的感情深厚。她乐于看闻琉受万人敬仰,众人爱戴;也想见他有贴心人陪着,儿女满堂。但如果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是她自己,宴卿卿从未想过。雅间的门被人推开,打断宴卿卿的思绪,她抬眸往外望了一眼。一双纤白的手掀开垂下的珠帘,贺端风推着太子过来。她俯身在太子耳边说了什么,随后又和宴卿卿对视一眼,退避到珠帘之外。太子滑着轮椅过来,他对宴卿卿笑了笑:“孤以为你会早点出来,还准备了许多想要同你说的事,待会天就要黑了,现在只能长话短说。”宴卿卿沉默着,她的手紧攥绣花杏色锦帕,指尖微微发白,最后还是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太子哥哥回京,是想做那种事吗?赵郡王回辽东了?”那种事,说得也只能是叛乱造反之事。太子稍愣,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他轻叹口气道:“赵郡王有事出去了,没回辽东,回去就赶不及回京城了。卿卿,那些本来就是孤的。”他没有反驳宴卿卿,话里甚至还藏着势在必然。宴卿卿心也蓦地一沉,她微微撇了头,避开他的视线,发上翡翠玉兰步摇轻轻晃动,有淡淡的暖光。“那太子哥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就不怕我出卖你们吗?”宴卿卿垂眸道,“您应当了解我性子的。”她是宴将军的嫡亲女儿,平日里就不喜看见腌臜事,只是懂得明哲保身,所以才什么都不说。“谁都可能,孤知道你定不会,”太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热气腾腾而上,“京城里孤谁都不信,李太傅现在唯闻琉命令是从,老王爷那里孤也提着半颗心,只有你孤是最相信的。”

第60节

宴卿卿咬了咬唇道:“那您可愿听我句劝?”“不愿。”太子抿了口茶水,看了她一眼说,“别告诉孤,你想帮闻琉?”“您不在京城,但也应该知道朝廷的事。当年安西王入京作乱,二皇子趁机害了您和皇后娘娘,他又死于安西王之手,再之后便是三皇子登基。三皇子是心高气傲却没什么本事,朝中被他弄得一塌糊涂……他毒发而亡,五皇子即位,至今快要两年,朝廷安稳,百姓安生,来年又要开条出外的商道。”她没继续说下去,其中含义却也表达清楚。太子只是静静地端着热茶,他的手指轻轻点青花瓷竹叶茶杯,雅间的氛围瞬间静得快要凝固。贺端风隔着珠帘朝里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当初她问闻陵,若是宴卿卿不在他这边怎么办?太子没有在意,他认为没这可能,只简单地回她一句便问起了别的。但宴卿卿说现在这种话,岂不是意味着背叛?太子信她,她怎可这样对太子?“宴小姐的话说得不对,”贺端风走进来扶住太子的宽肩,皱着眉对宴卿卿说,“便是皇上做得再好,那也是公子的东西,便是您不支持,也不该说这种。”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淡淡道:“孤许你个机会,重说一遍。”宴卿卿脸色未变,起身跪下。“我知您最适合这位置,但是现在不行,真的不行。蒙古国虎视眈眈,京城内要是先乱了,那到时就真遭殃了。便是您,恐怕也得花上一两年的时间才能让朝廷恢复过来。更何况皇上也不是吃素的,若您败了,可曾想过后果?他不可能放过您。”太子突然笑出声来,他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撑着头道:“你还真不愧是宴将军的女儿,理得可够清。你是想着孤,还是为了闻琉给宴府的宠爱?孤以前给你的都比不上?”宴卿卿的头低得更下,紧攥着手,没有再说话。太子这话有些伤人,若宴卿卿是为了闻琉对宴府的好,那现在就不会来劝太子,而是直接进宫把事情都告知闻琉,怎可能还来冒这个险?第60章雅间中的氛围静得针落可闻, 让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宴卿卿低头不说话。贺端风陪太子这么久, 知道他不是喜说这些刻薄话的人,怕是真的动了怒气。她对宴卿卿有种莫名的不喜, 却也不愿看着他们闹矛盾。正想替宴卿卿说上一句时,太子却先开了口。太子脸上没有笑意:“不许哭, 孤再给你个机会, 重新说。”哭?贺端风低头看宴卿卿,却看不见她的面容,只望见她渐渐攥紧的白皙手指。“要是再敢哭,以后就别来见孤。”太子的话说得重,面无表情。宴卿卿身子一颤,可眸中却早已氤氲, 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掉,大颗大颗地滴在地板上,豆大的泪珠溅成泪花。她素来不是爱哭的, 却接连在太子面前哭了两次。太子皱了皱眉, 他转头对贺端风说:“你先出去吩咐一声,让马夫备好马车,孤在这待不了多久。”贺端风的口微微张,正想说句别的, 太子却没再看她, 回头盯着宴卿卿。“那您注意身子。”贺端风垂眸行了个礼, 退了下去。雅间里的布置清静, 比不得一些上好的茶楼,却别有番滋味,宴卿卿的大氅搭在旁侧的黄花梨木夹子上,屋内燃着暖炉。太子身体不好,她便让茶楼小二多加了几个。太子虽行走不便,但也不是瞎子。他弯下腰,伸手握住宴卿卿纤细的手,想拉她起来,可宴卿卿跪着不愿动,泪珠却还是掉个不停,他眉眼微微皱了起来,有些烦躁的慌乱。“从前在宫内没见你哭过几次,孤只不过随便说了几句话,有什么值得哭的?起来。”宴卿卿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却不愿抬头让太子看她狼狈的模样。太子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这话的人是谁?怎么,你想让孤认错?”宴卿卿轻轻摇了摇头。太子的眉皱得更紧,冬日的地板又硬又凉,比不得铺有绒毯的宫中,她身子被养得矜贵,哪能跪在上面?“行了,这件事掀过,你不愿帮孤就别帮,这几天就在宴府里好好待着,孤不会再找你。”宴卿卿低头说:“是卿卿越矩了,望太子哥哥原谅。”“这事就此作罢,不要再说。”太子以前疼她不是假的,就算想要罚她也不是这种罚法,“你也不许再哭。”“……皇上待宴家的确是好,但卿卿也不会忘记您与皇后娘娘的恩赐,只是不想闹出危害百姓的乱子,所以才斗胆劝您。”宴卿卿紧紧攥着衣裙,眼眶微红,“望您不要再说这种话,我听着心里难受。”太子摇头不想说话,但经宴卿卿这样一哭,他心中没多大的气了。二公主远嫁,恐怕现在也只有宴卿卿敢在太子面前说这些直白话。换做他人,怕是要性命不保。他闭目靠在轮椅上,俊朗的面孔与闻琉有几分相似,两人到底是亲兄弟。“孤在见你之前,曾和端风说过,”太子轻轻开口,“若孤登基,到时一定要替你和她挑个好人家。你也不必在孤面前耍些小聪明,若孤不疼你了,你难道要一直哭下去?”“我知道您是最疼我的,所以我真的不想让您出事,”她十分认真,“太危险了,无论胜败,到时都会出乱子。”哪种乱子,都不会持续一天两天这样短的时间。宴卿卿柔软的发丝搭在细肩上,脖颈白皙纤细,她的酥胸饱满,还有些隐隐的酸胀,被揉捏的感觉也还没消失。若不是冬日里穿得严实,恐怕连太子这般不好女色的人都会朝她瞥上一眼。宴卿卿想让太子听她一句劝,可到底还是没瞒过他。宴卿卿是从宫中学的礼仪,平日里最会克制自己,听了不合心的话,也只是淡笑而过,绝不会在旁人面前露出狼狈。太子知道她性子温和,却最要脸面。遇事宁愿自己受着,也不会让他人发现任何异样。若她不是宴家的大小姐,怕是会吃许多亏倒不一定,宴卿卿知进退,也会劝慰自己,自幼聪慧,凡事皆是量力而行,从不会做这种让自己失面子的事。昨天宴卿卿在太子那里哭了一场,只不过是没预料到太子还活着,太过喜悦,所以有那一时的失控。于宴卿卿而言,皇后和太子终归是不一样的。太子大宴卿卿有六岁,她进宫陪皇后时,他已经是个小大人,早就跟先帝学处理政事。他宠宴卿卿,闲下来就让她去东宫转转。若不是宴卿卿有过婚约,皇后甚至都想给他们两个指婚。后来太子要娶太子妃,人选有好几个,家世样貌皆是出挑。皇后那时拿不准主意,她觉着个个都不错,最后就挑出两个最好的,让太子自己选。其中一个是曲觅荷,另一个是现在的宁国公府世子夫人。曲觅荷那时虽大宴卿卿几岁,但和两人兴趣相投,她经常邀宴卿卿出去玩。而世子夫人的家族与宴家不合,自然不喜她。那位世子夫人与曲觅荷,太子选谁其实都一样她们相貌家世不相上下,家中都有太子所需之人。但他最后回禀皇后选曲觅荷,若说和宴卿卿没半点关系,连太子自己也不信。“皇上待宴家好,我心中有感激,却也不会因私情做对不起您的事。若现在国泰民安,您便再怎么和他争,我也绝不会说上一句话。”“可现在不一样,那些贼人虎视眈眈,若是您败了,皇上怕是也会对您不利!”宴卿卿抬头看太子,“您以前最知道轻重的,便连那时二皇子和三皇子对太子之位居心不轨,为了解决安西王之乱,您也没派人先行对他们下手……”“正因为孤一时的大义,才让这两个狗东西钻了空子,”太子打断她,“孤说了此事就此翻过,不许再同孤说。”宴卿卿没想到太子会变得这么固执,她嘴微微张开,心却是往下沉了许多,没了理由再继续劝说他。他是晖朝正统的太子,先帝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说到底,没人比他要更适合那个位置。她垂着眸,紧咬着唇。可晖朝乱不得,她更不想太子出事。宴卿卿那么多亲人都没了,一个个离她而去,她真的再也不想试一遍那种感受。“还跪着做什么?”太子皱着眉,语气还是重,“这大冷天的,腿还要不要了?”宴卿卿抬眸与太子视线相对上,见他脸色苍白,便没再同他说推辞。她正欲起身,但膝盖那儿着了些凉意,腿又是一软,倒差点摔了半跤,幸而扶住了旁边椅凳。太子被她给吓着了,方才在她面前端的姿态也忙忙放了下来,他扶着宴卿卿,问她道:“真伤着了膝盖?端风,进来!”宴卿卿揉了揉膝盖,摇头说:“我没事,不用劳烦端风姑娘,只是跪得久了。”她又抬眸望着太子,试探着问道:“太子哥哥不生气了吗?”宴卿卿敢劝说太子,却也不想让他生她的气。“你若怕我生气,便不要再说这些孤不爱听的话,”太子皱眉收回手说,“早前就让你别注意好身子,是不是没人提醒,你就不在意了?”贺端风听见了喊声,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推门走了进来。可她走近之后,却发觉不是太子那出了问题。宴卿卿半倒在地上,太子刚刚直起身,看样子倒是不太对劲。贺端风敛了眸,朝他们行了个礼。“公子,马车已经备好,要是再不走,到时天该黑了。”宴卿卿扶着椅子起身,坐在一旁,慢慢揉着膝盖道:“那太子哥哥还是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再待会儿。这里离宴家近,是安全的,您也不用担心我。”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再说了一句:“也希望您能考虑我说的话。”太子对她笑了笑,应了声嗯,随后又让贺端风进来推他,对宴卿卿说了句他先走了。宴卿卿看着他带上斗笠,贺端风推着他出了这雅间,太子头也没回,宴卿卿也没再起身送他。他们太了解对方了。……自宴卿卿和太子说了那些劝告的话后,贺端风就觉着他有些不大对劲。直到上了马车,太子也没和贺端风说一句话。贺端风没惹他,他这怪异自然是因为还在茶楼里的那位。贺端风想知道茶楼里发生了什么,可她不是宴卿卿,她和太子间的关系比不得他们两个亲密,只能旁击侧敲地问。“我说的话公子可能不爱听,”贺端风道,“但宴小姐的话才是真的让人心寒,你那么疼她,可她不仅否了您的才能,竟然还想说您比不上那位……我听着就不舒服。”她不是京城中的世家女子,比不了宴卿卿那样会处事,心里想得再委婉,说出来也太直。太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了她这话也没反应,连手指也不想多动,只说道:“以后不必找她。”宴卿卿那性子是倔的,想来是不会站自己这边了。强求不来,说不定还会害她。贺端风却是一顿,她攥紧手,看了眼太子。天色微暗,没多久应该就要黑了,马夫赶着马车往前走,枯树好几棵连在一起,面棚的人已经开始收摊。太子养伤的时候,全身不能动弹,他又被瑞王妃的事气得差点怒火攻心,若非父亲医术高明,怕是要救不回来。他躺在床上,父亲不让他谈事情。贺端风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听说过宴卿卿。太子说他有两个妹妹,一个远嫁到江州,在婆家过得舒心;另一个还在京城,是宴大将军的女儿,日子却坎坷些。他脸色苍白,说话语气却是难得的平静,听得出十分喜欢这两个妹妹。太子说京城里有很多东西是他的,一个两个都想抢,宴卿卿在京城,他宁愿给她也不想给那些弟弟。贺端风那时知道他是太子,心中便一直想着宴卿卿到底是何许人也,看她名字也不像皇家人,太子怎么愿意把东西让给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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